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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予心头一凉,接着便有几分悲哀和惊痛泛了上来。他咬着牙问道:“长恨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弋早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之所以还守在长恨渊、最终在那里遇上危险,说到底是在替容予履行职责。 长恨渊许久不曾有异动,一下子出了那么大的差错,就算结界年久失修,王弋先前也都按时去巡视了,怎么都不至于此,其中肯定有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识途静静地再度伸出手,轻轻覆在容予手背上,有支持和安抚之意。他沉静地看着容予,等他冷静下来。 容予下意识抬头看他。对上陆识途的视线时,容予才恍然意识到,陆识途也恢复记忆了。 对,还有陆识途……说起来,他之前明明是回到三次元了,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隐约听到了陆识途的声音,然后便被什么人拉扯着,接着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回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竟然是在两个世界之中来回穿梭了一圈吗? 陆识途的唇色有些发白,眼眸却是柔和温驯的,好似翻涌着无限柔情,又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温声道:“我知道师尊想问什么,晚些时候弟子会一一为师尊解答。” 容予一眼看见他眸中难以掩饰的深情,顿时有点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一时心乱如麻,再不能有条有理地分析情况了。 他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这才吃惊地发现,其实早在许久之前,陆识途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他太粗心,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竟然从未看出来。 容予心里狂骂自己不是东西,又焦头烂额地意识到了两人目前的现状:他想起了幻境里他对自己这徒弟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了昨夜他做出的事…… 如果时光能倒流,容予一定得冲到当时的自己面前,狠狠扇他两个大嘴巴子。这可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啊!他就这么给糟践了!作孽啊…… 容予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让我静静…… 城主看他们不说话了,半晌,小心翼翼道:“那……二位仙师可否考虑一下,随我回雾水镇看看?现在东陆蜃气肆虐,由雾水镇开始,许多城池村落都荒废了,被蜃气吞噬了,实在是民不聊生……您哪怕是能去看看,都再好不过了。” 容予胡乱点点头,算是应了城主的话。他本来也是要回东陆的。 城主得了他们的许诺,便乐颠颠地出门去安排了。 容予坐着没动,紧皱着眉头,脸色差得很。陆识途看他这样,只觉一阵心疼,于是上前接过容予手中的玉环,小心为他戴好,然后轻手轻脚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容予没说话,似是默认了他这种行为,眉头也慢慢舒展开。陆识途心下微定,面色也比之前好了一点。 陆识途确实已经恢复了记忆。其实之前在幻境之时,他脑海中就总是会闪过一些简短而无意义的画面,每一幕都有面前这个人。他早就有种预感,或许他的记忆很快便要恢复了。 但……他以为他会回想起,面前这人真是他的道侣。却没想到,他听到的是“这位是您的弟子”。紧接着,他抚摸着玉环,也真的想起来了面前这人……是他的师尊。 他想起来了多年以前,明镜台前第一眼,那人披着一身光行来,眉间淡青色光华一闪。他想起来了那人第一次将玉环系在他颈上,被他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紧贴心口的一点冰凉。 他想起来之前师尊如何一路扶持他长大变强,如何离开了他八年,又如何被他硬生生从另一处拉了回来。 师尊不在的那八年,他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之后,就控制不住地细细回想着师尊,想着他的言行举止,从记忆的每一丝缝隙中汲取师尊的气息,在蛛丝马迹里还原师尊的一点一滴。 他逐渐明白了师尊的所有痛苦,所有纠结,所有挣扎。师尊这人看起来潇洒,做事好像全凭心意,许多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其实责任感很重。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容许自己把亲手养大的徒弟带入歧途? 自己告白之后,师尊其实并不是觉得困扰,只是觉得……自责吧。师尊一定觉得是他做的不好,一定很有罪恶感,但他把那些都自己消化了,最终面对徒弟的时候,还是春风化雨,只有温柔的引导。 他那时说的那句,“你喜欢的是别人”,根本不可能是想要粗暴地摆脱责任,也并不是慢待这份心意,大概只是他想到的最温柔的帮助自己走回正道的方式了。 陆识途克制不住地日思夜想,越想,就觉得自己离那个人又近了一分。他仿佛已经能够触摸到那人的心,如此柔软,如此温暖。 在那八年之中,不知为何,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一件旧事:那是师尊第一次带他御剑飞行,脚下的剑飞在高空之中,他其实怕得很,面如金纸,紧抿着唇,却不敢对师尊说,只敢在身后悄悄攥着他的袖子。 御剑而行的速度飞快,他以为这样短的时间里,那个面色总是有些冷的仙人不会发觉。但那个人很快就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犹豫着将他抱到身前,叹道:“前头风大,我原本想为你挡挡风……也罢。”说着,那人便用袖子裹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中,直到落地。 师尊似乎总是不记得在御剑的时候开个结界,那时候他想,往后他要好好修炼仙术,为师尊撑一辈子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