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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362节

    黄远岱拍拍自己的肚子,将狐狸淀的大当家叫到跟前来,“你立刻汇合老三所部,在湖淀边缘聚集,胡子兵马到了之后,放他们进来,不要露头被发现。

    “而后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草船,运到芦苇荡中布置妥当,等我命令。”

    对方领命而去,曹云烨不明所以,黄远岱则眺望着芦苇荡,不无惋惜的感叹:

    “可惜了,这是春夏之交,芦苇绿油油的;倘若是秋冬之时,芦苇枯黄,老夫何必这么费事,一把火就把这些蛮子给烧了。”

    说着,他招招手,叫来一名修行者随从:“给苗大当家传令,让他打开红色的锦囊,按照里面的方案行事。”

    “是!”

    安排完这些,黄远岱才回头看向曹云烨:“曹大当家,你不是要放弃水寨遁入湖淀深处吗?老夫准了。

    “不过,得等胡子的援军到了近前再走,还得作仓惶状,引诱对方追击。记住,不要跑得太快,免得对方完全失去你们的踪迹,追不上不追了。”

    曹云烨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先生这是意欲何为?”

    黄远岱笑得很神秘,“意欲何为?杀人啊意欲何为。”

    曹云烨:“......”

    黄远岱接着道:“大当家想要扩大队伍,跟胡子好生较量,这是好事,可扩大队伍不一定要占据县城,只要有钱粮,就不愁没有好汉来投。”

    曹云烨最缺的就是粮食,闻言眼前一亮:“先生能弄来钱粮?”

    黄远岱淡淡道:“莫州的钱粮可是不少。

    “这些时日,胡子到处强征军粮,想要运往前线,这些都是我大齐百姓的血汗钱,你说,能让这些胡子拿去打我们的王师吗?”

    ......

    胡子援军进了白洋淀,逼近水寨的时候,先派了精锐修行者来报信,被围在小洲的千夫长,立即带了精神,竟然率部主动发起了进攻。

    黄远岱早早上了轻舟,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隐入了芦苇深处,曹云烨也不迟疑,在胡子援军赶到的前一刻,带着部下撤出战斗。

    不出所料,近三个千人队的胡子,面对一千多不战而逃的水寨好汉,立即划开桨奋起直追。

    这是必然的,他们到白洋淀来,本就是为了剪除曹云烨等人,除掉这个祸害,要是今日无功而返,来日曹云烨再攻打县城杀人,那该怎么办?

    眼下曹云烨所部就在眼前,当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双方的追逐纠缠中,伤亡必不可免,不过仗着熟悉地形,曹云烨的人伤亡并不大,要不是为了践行黄远岱的安排,不能甩开胡子,他们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白洋淀到底水域宽广,双方纠缠了几天,也没打出个结果来。

    而在这时,三千胡子忽然收到莫州急令,让他们立刻舍弃曹云烨所部,回援州城!

    原来,就在他们跟曹云烨周旋的时候,一千多河匪忽然出现在莫州城外,声势浩大的攻进了城池!

    唐兴县城在西,临着白洋淀,莫州城在东,临着狐狸淀,两个湖淀本来就是相通的,黄远岱麾下的人手跑去攻打莫州城并不费事。

    莫州城本来还有两三百人马,加上刺史府的衙役差役,再强征一些青壮上城助战,在胡子修行者高手的统御下,面对一千多河匪,要守城并不难。

    最不济,怎么都能坚守一段时间。

    可问题在于,河匪们一到城外,就有内应杀出来,打开了城门,河匪们没有费事就冲了城池,直奔刺史府。

    跟曹云烨攻打唐兴县城一样,河匪们在半夜直奔刺史府,杀了胡子刺史、别驾等高官。

    刺史别驾都是元神境,下场却跟唐兴县的胡子县令一样,根本没抗住河匪中的高手的猛攻。

    只有长史跑了出来,立即派人通知白洋淀的军队回援。

    跟攻打唐兴县不同的是,进了莫州城的河匪,莫说没有当晚就跑,而且还在城内大摇大摆、不急不缓的调运府库的钱粮!

    胡子军中,最不缺的就是马匹,既然不缺马匹,那自然就不会少了马车。

    在河匪们的快速装卸下,一队队马车将府库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往外运,让莫州城的百姓,着实看了好一阵热闹。

    不少有良心的人家,拿出自家的酒肉银子,不断往马车上加,加不下了就往好汉们怀里塞,希望他们能吃好了有力气,多杀些胡子。

    而一些家风不错的大户人家,则派了族中子弟加入河匪,一方面是助战,另一方面也是要跟好汉们保持联系,方便日后王师大胜的时候能有个功劳、出路。

    正在追击曹云烨的两三千胡子,得知后院失火老家不保,在长史的严令下,哪里还顾得上一群河匪,立即就调头往回撤。

    在他们回兵的时候,曹云烨麾下四散逃窜的船队,从各处迅速集结到一起,跟在他们后面不离开,不时还反过来袭扰一番。

    胡子们跟曹云烨所部纠缠了几天,本就劳累,眼下既着急回援莫州城,又要分心应付曹云烨的袭扰,难免身心俱疲,警惕心大减。

    等他们快要靠岸,稍稍松了口气,觉得曹云烨不敢上岸,他们终于可以摆脱虱子的时候,两边的芦苇荡里,忽的冲出来无数草船!

    这些船只上都载满了干柴干草,还洒了不少油脂,在冲出来的时候,就全都被点燃了!等到胡子们发现自己被火海包围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许多人被烧着,许多人在惊慌中落了水。

    纵然是修行者,在正常战斗中,可以借助船只腾挪转移,不熟悉水性同样能作战,但到了现在,水域成了他们的炼狱。

    曹云烨率部跟了上来,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别部河匪,养精蓄锐多时,此刻从四面八方同时向胡子发动了猛攻!

    他们大多熟悉水性,落到水里的胡子,收割起来毫不费力,就算头上是燃烧的船只,他们也能在水下神出鬼没。

    纵使他们在船上打不过胡子,但只要掀翻了船只,凿穿了船底,让胡子落入水中,这便是他们的主场。

    胡子阵脚大乱,争相逃窜。

    因为跟河岸还有一段距离,能成功脱身的寥寥无几。

    这是一场兵力相当的战斗。

    这又是一场绝非势均力敌的战斗。

    总之,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第四二四章 河北棋局的真貌

    黄昏时,大战方歇。

    除了寥寥几个残兵败将趁乱走脱,近三千北胡将士都成了尸体。

    他们或像枯木一样漂浮在冰冷的湖面,或如灿烂叶一般挂在残破的船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湖水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倍显绚烂。与断折的芦苇混在一起的破碎旗帜,则为这份绚烂增添了几分肃杀。

    望着战士们打扫战场,曹云烨笑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儿的搓着手,对站在身前边喝酒边拍打肚腩,好似也很美的黄远岱道:

    “堂堂三千北胡甲士,过万王师都对付不了的百战悍卒,竟然被我们以相当的兵力,尽数歼灭在了白洋淀,先生真是神算!”

    黄远岱打了个酒嗝,不以为意的道:“老夫叫什么神算,这场仗能打赢,主要靠的不是我,而是公子多年的布局。

    “若不是各城各地,都有我们的眼线、内应,要不是你麾下的骁勇,被公子的族人训练了这么久,若不是寨中有这么多修行者,还不缺符兵丹药——

    “老夫又能做什么?万丈高楼平地起,公子早就打好了地基。”

    听黄远岱提起“公子”,曹云烨顿时满面庄重,说话时连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两分,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膜拜:

    “公子是神人,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在公子麾下效力,在公子的带领下杀敌报国,是祖上积了几辈子德。若是能够见上公子一面,曹某此生无憾!”

    黄远岱觉得曹云烨这话说得不虚,也不错。

    在大齐天平盛世最辉煌的顶峰,公子却看到了大齐的腐朽脆弱,在所有齐人都不把草原人放在眼里的时候,公子却知道对方已是大齐的心腹大患。

    仅是这份洞察力与远见,就远非常人能及。

    更何况,公子还事先好些年就能预料到这场国战,并且用游历天下的幌子,靠着赵氏第一世家的实力,隐蔽收服、壮大江湖羽翼,在不断聚集财富的同时,把财力物力人力发挥到极致,在各地埋下无数棋子。

    这的确是神人手笔!

    黄远岱自己都非常庆幸,当初在郓州遇到了公子。

    他更加庆幸,自己在公子麾下效力,这样他才有机会在眼前这般广阔的舞台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才情抱负。

    要不是遇到了“公子”,他这辈子也就是个酒鬼罢了。

    还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酒鬼。

    虽说普通人的人生,本就是个受苦受难的过程,要一辈子被权贵压榨,对显赫人物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为了妻儿老小忍气吞声、日夜劳累,唯有看开了放下了心胸敞亮了,才能收获一些轻松与释然,但身为八尺大丈夫,尤其是胸有丘壑的才智之士,这样过一生,谁又真的心甘情愿?

    能够锦衣玉食,谁愿安贫乐道?

    能够名动天下,谁愿默默无闻?

    选择淡泊名利,不过是命运不好,没有选择,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除了家里的妻子与葫芦里的酒,别的都不在乎,不过是因为在乎不了。

    若是有机会,那便是男儿不遂平生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黄远岱收敛思绪。

    他道:“前有水寨攻防战,后有合围聚歼的大胜,中间还有杀进莫州城的奔袭,以白洋淀、狐狸淀为核心,莫州、颍州的这四千骁勇,便算是完成了从匪盗到战士的转变。

    “这一仗已经打响了你们的名头,日后要招募民间青壮不再是难事,等到钱粮运到,你们就按照计划扩充队伍。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大齐的正规军,公子自然会向朝廷请功,为你们分封官职。

    “等撑过了北胡下一轮围剿,这方圆数百里,就是任由你们驰骋的广阔天地!跟北胡好生较量,来日能有多大的成绩,就看你们自己了。

    “记住,平日里多多操练,不可有一日懈怠。若是敢耽误公子的大事,不止你曹云烨的脑袋不够砍,老夫这颗人头也赔不起!”

    曹云烨抱拳应诺。

    行过礼后,他反应过来,讶异道:“先生要走?”

    在他原来的想象中,白洋淀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往后还有许多挑战,黄远岱应该会留下来主持局面,但听对方刚才话里的意思,却是要离开了。

    黄远岱望着被打捞起来的一具具尸体,笑了一笑:

    “河北大得很,公子留下的棋局可远不止你这一处,光靠白洋淀也搅动不了大局,老夫还有很多地方要去,还有很多路要赶,可没空在你这里多作停留。”

    见黄远岱说得轻巧,曹云烨不禁有些着急:“可先生方才说,北胡接下来还会有一场围剿?”

    黄远岱微微颔首:“你们灭了三千北胡甲士,还攻进了莫州城运走了钱粮,这事儿影响不会小,接下来北胡会派重兵过来。”

    曹云烨屏住呼吸:“会是怎样的重兵?”

    黄远岱道:“北胡在河北留下的驻军不多,但几个重要节点,还是有重兵存在。距离白洋淀最近的,便是西边的真定,那里也是攻打河东的察拉罕的粮仓。

    “若老夫所料不差,接下来至少会有一个万人队过来,考虑到莫州、瀛洲湖淀宽广,北胡还有可能调集周边州城的驻军辅助。”

    曹云烨大惊:“若是如此,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黄远岱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是危险,也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