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第52节
许是一夜没睡的关系,菱月有一瞬间的晕眩,菱月咬牙挺住了,她笔直地站在蔡妈妈面前,恳求道:“我得见一见老太太,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老太太还不知道,我得告诉……” 话还没说完,蔡妈妈已经摇了头。 蔡妈妈只有一句话:“老太太说了,让你回去。” 蔡妈妈用的每个字眼都是寻常,可是组合在一起,却是那么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堂屋里已经熏上了香,是荣怡堂里常熏的桂花香,老太太喜欢这种香气,菱月往日弄熏香的时候,时常会在香薰炉里放上这种香丸。 桂花香气甜美馥郁,是荣怡堂里长年都有的味道。 菱月往年待在荣怡堂里,长年被桂花香气萦绕,以至于光是闻到这种香气,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无端的就让人十分安心。 可是此时此刻,被这熟悉的香气缠绕着、裹挟着,菱月却有种窒息一般的感觉。 菱月一手捂住嘴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第44章 大颗大颗的眼泪摔到地上, 碎成几瓣。 整个世界都在泪水中模糊起来。 蔡妈妈叹了口气,道:“你也是荣怡堂的老人儿了,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像什么样子。” 又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菱月低下头去, 竭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菱月道:“我自己会走。” 菱月撑住自己, 走出了荣怡堂的屋子。 芳儿这时候也在堂屋里, 刚好看到这一幕,这厢菱月一走, 芳儿不由得往前跟了一步,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蔡妈妈给芳儿使了个眼色。 芳儿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堂屋里此时还有两三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她们都很吃惊,彼此面面相觑的,蔡妈妈的眼睛一个个地盯过去, 面色严厉:“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要是有敢乱嚼蛆的, 但凡让我知道一点, 自个儿知道下场!” 几个小丫头都低下头去, 唯唯应是。 这厢, 菱月来的时候脚步匆匆,走出荣怡堂,却再没有了目标和力气, 每一步走下去, 都是茫然, 这一路上幽幽的,恍似游魂。 芳儿这一路上紧紧地跟着她, 整整一路,菱月是一句话没有,芳儿难受得想哭,她心里有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偏又一句不敢问,进了甄家的小院,菱月让她回去,芳儿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走了。 早春时节,春寒料峭,菱月一脸麻木地关了大门,又上了闩,回过身来,她好像失了全部的力气似的,整个人背靠在半旧的木门上,眼神呆呆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也不说往屋里去,好像浑然感觉不到外头的冷意。 菱月慢慢地回想着自己,回想着这段时光,甚至回想着这些年。 老太太要给七爷挑丫头的消息传开,菱月有美貌,有宠爱,又正值青春妙龄,其实很有可能被老太太挑中。 可是菱月从来没有真正地担心过。 她有恃无恐,在内心最深处,她其实是觉得她实在不肯,老太太是不会强迫她的。 这些年老太太对她的宠爱,大家有目共睹,老太太对她的好,非止一点,也非止一年。 菱月能有恃无恐,她所倚仗的,就是老太太多年来的宠爱。 可是菱月现在知道了,这些宠爱老太太可以给她,也可以随时收回去。 她就是老太太养的那只波斯猫,想要得到主人的宠爱,就必须乖顺,这样才能讨得主人的欢心。 一旦她表现出不顺从,主人的宠爱自然也就没有了。 早春寒意料峭,菱月脸上一片冰凉。 双臂环住自己的身子,菱月觉得身上很冷,她觉得害怕,因为她忽然吃惊地发现,她其实竟然没有任何倚仗。 所有以为可倚仗的,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把老太太当作亲祖母一样来敬爱,多年来她和老太太处得跟祖孙似的,这些都没有丝毫用处。 因为这些都是假象。 她出身卑贱,如何配拥有老太太这般身份尊贵的祖母? 老太太手里捏着她的身契,决定着她的生死,更遑论区区婚嫁。 老太太不是她的祖母。 老太太是她的主人。 菱月在早春的寒意中体认到这一点,心中只有一片冰凉。 作为主人,也许老太太多年来对她的宠爱并非假的。 菱月甚至知道该怎么继续去拥有这些宠爱,只要她表现出顺从,乖乖地照着老太太对她的安排去生活,就好。 春寒料峭,院子里刮起了寒风,菱月在寒风中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甄二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 菱月走过去:“我娘怎么样了?” 甄二回答:“刚睡着了,就是睡得不踏实。” 菱月点点头:“这几天得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做了傻事。” 甄二点点头,答应着。 其实除了梁氏,甄二同样担心菱月。 现在有她这句话,甄二就算放心了。 菱月道:“爹,我好累,我要去好好地睡一觉。你辛苦一些,先看着娘,好不好?” 甄二点点头:“你放心去睡吧,你娘这边有我呢。” 菱月走过小院子,进了西厢房,甄二一直目送着她。 从头到尾,甄二就没问过老太太那头是怎么说的,好像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结果。 菱月嘴角牵了牵,有点想笑。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也许只有她是个傻瓜。 浓重的疲惫感袭来,菱月只脱下外穿的大衣裳,就和衣躺进了被窝里。 这一天一夜,她实在太累了,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天是黑的,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梁氏在床头守着她。 见她醒了,梁氏高兴又担忧地道:“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叫你都叫不醒。” 梁氏两只眼睛都是肿的,脸色也苍白,可看得出来精神上已经稳定多了。 这就让人放心不少。 菱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梁氏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菱月从床上下来,梁氏道:“你爹说你从前天开始就没吃东西,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梁氏出去了,不一时给她提了一壶热水进来。 菱月起来洗了脸,又慢慢梳顺了头发。 昨天发髻没解就睡了,一觉醒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菱月把发髻解开,又重新梳好。 又换过一身衣裳。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蒙蒙亮了,厨房里有炊烟升起,是梁氏在里头忙活。 很日常的情景。 菱月在外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生活是这样的,不如意的事情会发生的,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菱月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的角落里放置着一架小小的多宝阁,最方便的一层,放着一排书,最外面的一本书,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还有一本《本草经》,被菱月拿到了荣怡堂的后罩房下处。 这一本放在家中,想着回家的时候方便看。 菱月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这本书的书脊上,停住不动了。 买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鲜明得如同昨日。 菱月脸上不觉湿润了。 恍惚之间,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只是不知是之前做了一场美梦,还是现在身陷在一场噩梦里。 过得一会儿,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早饭。 菱月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角油饼。 梁氏劝道:“怎么就吃这么一点?你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多吃点吧。” 她光劝别人,其实自己吃得也少。 菱月道:“我吃饱了。” 她平日也是这样的饭量,并没有多余的胃口。 梁氏也不再劝。 其实谁也没有多余的胃口,大家很快就都吃过了,饭桌上没有了碗筷声,一时分外的安静。 还是菱月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