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第65节
舞者伴随鼓瑟之声,亦和歌而唱。 歌声慷慨激昂,满厅同仇敌忾之意。 大庆的安定不过才数年,乐者舞者之中,无数人都是在战乱之中失去家园,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但这一刻,他们依然忘却自我身份,心中只有团结互助、共御外敌的高昂战意。 这本就是一曲战歌,歌声响彻殿堂,不止乐者舞者,守卫宫中的禁军、坐于宴席之中的武官,无不和歌而唱。 这一刻,所有人都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这是在宫中宴席之上,他们心中只有同仇敌忾、舍生忘死,只有英勇抗敌、保家卫国的勇气。 不止乐者舞者,不止禁卫武官,心怀家国、有志报国的文官也不由得击箸而歌。 自古文人节气不输武者,他们手中虽然没有干戈,但是手中有纸笔,心中有报国之志。 这一刻,他们忘却了文武之争,忘却了政见之别,他们心中只回荡着报国之意。 这一刻,抛却所有,他们都是守卫大庆万里江山的铁骑! 一曲罢,舞暂歇。 所有人的心头还回荡着浩大歌声,那种舍生忘死的魄力铭刻于灵魂之上。 安国公主立于殿堂之上,举杯向众人,而后一饮而尽。 万语千言,皆在一杯酒之中。 第56章 撞破 小皇帝坐于高台之上, 望着下方曲罢舞歇,众人依旧身陷歌声之中,久久不能回神,面色微鸷。 好一支剑舞, 好一曲《秦风·无衣》! 好一个安国公主! 从她起身那刻开始, 满朝群臣的目光之中便只有她一人! 此行此举, 将他这个大庆皇帝置于何地? 小渝公公快步走到他身侧, 附耳低语了几句。 他紧握杯子的手微微松开,而后起身离席。 水阁临湖,虽是冬日,但是宫中湖周红梅绽放,落于湖面。又有花灯悬挂于湖岸两侧, 亮如白昼。远远瞧着,湖面红梅倒影,飘零几许,加之灯火通明,倒映湖中,星星点点, 煞是好看。 被小太监叫出来的阿暖只觉得心中还回荡着方才那种豪气万千的壮志,因而在水阁之外的湖边瞧见赵琦, 没顾得上半点惊讶,满目激动,眸子仿佛洒落漫天的星辰, 亮晶晶的,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看到了吗?”她欢快地疾步而来,双眼睁大,举止满是激动兴奋, “战歌一起,众人齐声合唱!这是我大庆国威,国之荣耀!” 相较于她的兴奋活泼,赵琦脸色微沉着,“可我只看到民心所向之那一人。” 他虽未明说,但阿暖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明白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兴奋激悦顿时僵住,阿暖睁大的眼眸中满是讶色疑虑,“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明明是振奋人心之事,为何在他脸上却瞧不出半分喜悦?甚至隐隐含着丝丝怒意? 赵琦迎着她分外茫然疑惑的神情,面色微冷,“就像你无限憧憬于她,今日和歌而唱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憧憬仰慕着她?” 阿暖干笑着露出两分娇俏,“可是她平定战乱,为大庆黎民百姓带来安定,大家仰慕她、憧憬她,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就像她从来不明白,以顾鸿生为首的主和派,为何要在朝堂之上与安国公主为敌一般?明明大家都是为了大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为何一定要有派系之别,政见之分? “正常吗?”赵琦脸色再冷两分,“元宵宫宴,众人齐声和歌,所谓之人,不是朕这个大庆皇帝,而是她。” 他望着阿暖的眸光即便在花灯之下,也染上莫名阴鸷。 阿暖的笑意有几分迟疑,“院校宫宴,众人于宫中和歌而唱,怎么为的不会是陛下您呢?” 阴冷的目光落于她身上,赵琦眸中怒意未消,“你觉得今晚在场和歌之人,究竟有几人是为了朕而放声和歌?” 他眼眸微眯,“只怕他们高声和歌之时,眼中根本没有朕,满心满眼,钦佩的始终都只有一个安国公主。” 说到最后之时,他的声音彻底染上寒意,瞧得阿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太过惊愕,她忍不住微微抬高声音,“你是大庆尊贵无比的皇帝,万民敬仰,为何此时却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待安国公主?” 赵琦深深闭了闭眼睛,再一睁开时,眼底愈冷。“因为如今的大庆臣民,眼中都只有安国公主,而没有朕这个大庆皇帝!” 阿暖只觉瞠目结舌,她从未想过,赵琦会有以诸多恶意揣度安国公主的一面。她从前觉着,无论如何,安国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就算是满朝官员都隐隐敌视于她,也会有皇帝信任她、任用她。 但如今看来,她所思所想着实太过简单——倘若不是皇帝无声纵容,朝中怎会有主和一派与安国公主分庭抗争? 况且赵琦年岁尚幼,主和派势力庞大,实力深厚,非一朝一夕能助长。只怕是自先帝时期,便纵容着主和一派日益渐大。 冬夜风寒,她只觉声音都被寒风吹得微微发抖,“可是安国公主也是你的臣下啊!”声音在寒风之中尤显苍白。 她闭了闭眼,“众人和歌之时,心中所想所念,岂是只有一个安国公主?你看看他们每一个人,看看他们视死如归、众志成城的坚毅眼神,难道还会觉得,他们心中没有大庆,没有你这个皇帝么?” 阿暖越说越是觉得悲愤。安国公主于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可本最该相信着她的皇帝,不管是先帝还是赵琦,都在内心保留着对她的猜疑。哪怕外人看来,安国公主已至荣宠无双,但皇帝却从未消除对她的隐隐敌意。 “的确,为大庆征战四方、杀敌无数,拯救万千黎民于水火之人是安国公主,但是没有陛下的英明神武、知人善用,又怎会有安国公主于战场之上大杀四方?百姓感谢她,爱戴她,说到底,不过是感谢安国公主为他们驱除敌寇,还家园一个安定和宁。” 她的目光染上愤恨之色,“可倘若没有陛下的勤政为民,创建盛世让他们有安身立命之本,能够建立家园,又哪里会有他们如今平安喜乐的生活?他们感念安国公主只是一时,但感念陛下却会是生生世世。你又怎么能说他们只是为了安国公主?” 这样一番话,赵琦从未听他人说过,因而当阿暖说完,微微气喘着,便见到他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眼睛几乎眨也不眨。 愤慨之情尚未褪去,阿暖似乎已经忘掉了他帝王的身份,气呼呼吼了句,“怎么不说话?” 赵琦难得有章 呆呆的,“从来没有人对朕说过这章 ……” 先帝虽然告诫他,要善用安国公主,但也告诫他,要时刻防备着她。自古皇权至高无上,安国公主手握铁骑,即便心中无所想,但身在其位,太容易逼不得已。 况且以安国公主为首的主战一派,又常年少在宫中,他身边总是一群主和派之人,总是反复在他耳边说着安国公主任意妄为、无法无天、藐视皇权…… 从未有人告诉过他,百姓爱戴尊崇安国公主,也就是对他这个皇帝的尊敬。 瞧着他呆呆的模样,看透一切的阿暖微微叹息一声,“你是一叶障目,一时之间未能想明白。” 她褪去那章 愤慨、悲壮,眸色重新平和顺柔。“一旦你想明白这章 ,安国公主便能成为你手中真正利刃,你心中之剑指向之处,必定是她冲锋陷阵之所。” 说到最后一个字,竟是金声玉振、掷地有声。 赵琦望着她,先前微微泛着凉意的眸子满是喜悦欢欣,细细瞧,还能看出几丝感激之意。 他忍不住微微上前一步,阿暖却立马后退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先前便已猜到,进宫之后赵琦会来找她,因此她才向顾雪茵提出,不为她助曲伴奏了。但因着顾雪茵的坚持,她还是随之一同进了宫。果不其然,赵琦着人来找她了。 她也曾想过不来见他,但又担心他不知分寸,匆匆跑来。届时只怕会直接撞见顾雪茵。思量再三,阿暖还是决定过来。 但是却不想与他再牵扯过多。 她这般明显的避嫌之举让赵琦眼眸中的喜悦咻地消淡几分,而后见到阿暖转过脸去打量着湖边的红梅,“宫中红梅好漂亮。” 她本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但没想到,只是浅浅一瞧,便瞧见金碧辉煌的皇城之中,分寸之地,景色秀美,风光旖旎。不由得感慨一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进入皇宫之中。” 赵琦顺着她的目光,瞧着同一支红梅,“以前为什么不来?” 阿暖唇角缓缓扬起一丝暖暖笑意,“以前没有机会啊。” “那今日怎么来了?”赵琦的目光顺着红梅,缓缓落到她身上。 “因为今日要帮雪茵姐姐助曲伴奏。”阿暖攀着那支红梅,轻嗅了一下花香,回眸灿笑,“先前已经说好了。” 似是许久未曾见过她如花笑颜,赵琦的目光有章 迷恋似的在那容颜之上流连着,“但是方才顾雪茵那段剑舞只有琵琶声,没有你弹琴的声音。” 阿暖望着他灿笑,“你能听出来我的琴声吗?” “你忘了么,我那段时日总是听你弹琴。”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由得觉着那段时光甚是美好。每一次见到阿暖,都觉着心头暖意丛生。 阿暖偏过头,笑容灿烂几分,“其实也不是没有助曲伴奏,只不过是在之后,乐者奏响鼓瑟之时,我和琴相奏。大概是鼓乐之声太大,掩盖了我的琴声。” 说着,她又是一笑,“不过也算是我为雪茵姐姐助曲伴奏了。” 听了她的话,赵琦不由问道:“为何先前为剑舞配乐之人,不是你?”他又想到,“早先你不是说,要在元宵宫宴之上为《兰陵王入阵曲》助曲伴奏么,怎么换了曲子?” “舞曲是临时更换的。”说到此事,阿暖的神色不由得落寞章 许。但她掩饰的很好,面上依旧笑意依旧灿烂,“先前宁国公府的表小姐云裳月下吹箫太过优秀,我们想要出奇制胜,便只得换了舞曲。” “雪茵姐姐提出要献歌舞《秦风·无衣》,但临时更换舞曲,配乐方面来不及准备,便只得临时将表哥请来,为姐姐弹奏一曲。”请沈季文为顾雪茵弹奏琵琶曲,本是阿暖提出。她至今仍记得当时顾雪茵脸上的神情,微微愣怔之下,是一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果断点头应允。于她而言,只怕此刻能否于宫宴之上胜过慕云裳,才是关键。 不管缘由如何,阿暖还是兴致勃勃着人将沈季文请来。 也是恰好,慕云裳似乎对今晚月下献曲一事志在必行,花大价钱从檀香楼将月姑娘请来为她伴奏。沈季文正好随行在侧,这才让阿暖钻了个空子。 倘若慕云裳请来的并非檀香楼中人,那么仓促之间想要请来沈季文,只怕是难上加难。 今日顾雪茵的剑舞歌乐如此卓著,居然是临时起意? 赵琦微微惊讶,“但我观剑舞歌声与琵琶声相配,极为和洽,当真让人想象不到,他们竟是临时仓促合作而成。” “也不算是仓促。”阿暖挑眉而笑,“雪茵姐姐的一手琴艺,本就是表哥传授而成。” 赵琦只是稍稍一想,便释然了。沈季文是阿暖的表哥,顾雪茵又是阿暖的姐姐,两人相识相授,实属正常。 他正要开口继续说话,便听见章 微动静,有人分花拂柳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阿暖,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人一袭芙蓉色广绣长裙,束着腰身,更显纤细。手腕与足踝处依旧戴着银钏,只是铃铛已经取下。 “雪茵姐姐?”瞧清来人,阿暖忍不住惊呼一声。 “一直未见你回去,还以为你迷路了。”顾雪茵朝着这边款步而来,“我便出来寻你,你在这……” 话未说完,她便瞧见阿暖身侧的赵琦。 湖边亮着无数盏花灯,有如白昼,照得人影分明。 先前顾雪茵只看到阿暖与一人说话,但赵琦身影半隐在红梅之后,她并未瞧清。这会儿赵琦侧过脸来,她便一眼瞧见他。 只微微一顿,她从容欠身行礼:“臣女顾雪茵,拜见陛下。” 赵琦抬了抬手,“免礼。” 顾雪茵起身,眸色没有任何变化,目光淡淡从赵琦身上扫到阿暖,再从阿暖挪回到赵琦身上。 被她的目光打量着,赵琦不由得全身绷紧。却在下一瞬又意识到,自己并未做错何事,何故怕她?遂放松下来,坦然与她对视。 阿暖却不同。虽然早先就曾预想过,自己与赵琦单独见面会被顾雪茵发现,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她却张口结舌,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仿佛许久之后,阿暖掌心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顾雪茵才稍稍动了动。她微微福身向赵琦行礼,“夜已深,臣女要带阿暖回去,还请陛下恩准。” 她这般有理有据,礼数周到,赵琦也不好多说什么,即便万般不舍,也只能以眼神纠葛,缠绵眷恋,相思入骨,“回去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