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56节
但唐老夫人的立场与态度,格外坚决,若是大理寺不同意她?的请求,她?便是在立在铜匦之下?,不离开了。 左思?右想之下?,温廷安最终还是决意同望鹤交谈一番,问她?是否愿意同唐老夫人亲口解释真?相。 夕食庵遭罹抄封之后,望鹤一直歇养在官署附近的邸舍之中,日常倚靠广府的接济,当然,她?因?是嫌犯之身,虽未落狱,但温廷安一直派遣有暗桩看管她?。 正午牌分,她?推开了屋舍的门,屋内弥散着一阵甜糯的米香,她?循着橘橙色的灯烛望去,望鹤正在给望鹊喂食捣烂的米糊,望鹊每食一口,总是有一小勺的米糊,溢出来,滑落婴孩的唇畔,黏湿在下?颔处。每逢此时,望鹤总要执起蘸湿的帨巾,轻拢慢捻地?为她?擦拭干净唇角与下?颔。 许是成了人母,望鹤身上添了一份更为温柔纯澈的气质,面容的轮廓线条,更为柔和纤细,见着温廷安来,望鹤絮絮道了诸多?望鹊的事。 温廷安专注耐心地?听着,望鹤说完,她?自然也知晓温廷安此番,绝对不是纯粹听她?说孩子的事。是以,望鹤说完的时候,便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温少卿,可是有什么事,亟需贫尼去做?” 温廷安也不绕弯子,说:“死者的家?属,想要见一见你,听你说出真?相。” 温廷安以为,自己可能要多?费一些功夫来说服她?,哪承想,望鹤很快便答应了,温声而坚定地?道:“长姊走后,我一直避藏在大理寺背后,根本不像话,我知晓,自己一直欠他们一个交代。” 望鹤徐缓地?抬起眸来,原是放置在襁褓上的手,轻微地?扬了起来,将熟睡的望鹊,轻轻地?放置在床褥的内侧,俄延少顷,她?对温廷安道:“温少卿,请让贫尼见一见死者的家?属。” 近侧烛案上的微光,一直在隐微地?晃动?着,将两个人的身影,巨细无遗地?描勒在粉墙上,静好?的时刻,亦是定格在这一刻。 温廷安在望鹤的手背上抚了抚,通过这样的碰触,给她?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与力?量。 沉静晌久,温廷安道:“好?。” - 然而,事态的生发,并不如人意。 比及望鹤出现在广府公廨的铜匦前,唐老夫人见着她?,登时红了眼,执起了一篮早已准备好?的鸡蛋,捻起其中一枚,不偏不倚地?砸住她?,燥烈地?嘶吼道:“你在这儿吃好?喝好?,纵享饴女之福,我的女儿和儿孙,却在阴曹之下?饱受磨难,你且快替她?们偿命来!” 深秋里,干燥冷冽的空气之中,翛忽之间撞入一阵腥湿辛涩的黏濡气息,望鹤的雪白素衣上,一霎地?添了一小片污浊温腻的痕渍,她?起初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僵怔地?滞在原地?。 温廷安目睹此状,很快反应过来,容色极为凝重沉滞,意欲差人阻住唐老夫人的行止。 讵料,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言说—— “温少卿不必为我说话,此则贫尼自愿受到的惩罚。”望鹤道。 温廷安眸心轻颤,移眸过去,凝声道:“可是,你的身子……” 望鹤摇了摇螓首,淡声道:“仅是扔鸡蛋而已,不打紧,比以往在牢城营做体力?活轻太?多?。” 望鹤的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悉心道:“平心而论,贫尼是还有另外一层考量的,若是温少卿替贫尼撑腰或者言说的话,只怕是会招致非议,届时怕是更加难以镇压住众怒。” 望鹤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是明显了,即是,从今刻开始,温廷安不需要插手,只消冷眼旁观就?好?。 这种话,未免太?过于残忍,尤其是,死者的家?属还要用?言行举止,去伤害她?——一个刚生产不久的母亲。 但温廷安能深切地?感受到望鹤的眼神,一对温和柔润的目光之下?,是一片坚韧平实?的底色,仿佛,她?料知到自己会遭罹这种待遇,但很快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甘之如饴,毫无怨艾。 温廷安受了触动?,历经多?番纠结与权衡,便不再阻止。不过,若是死者家?属,做出了危及望鹤性命、抑或者是让望鹤性命堪忧之事,她?是绝对不会作壁上观的。 遭罹了唐老夫人的蛋打与滔天的怨气,望鹤不避不躲,那一份娴静之色,依旧维系于深寂的面容上。 下?一刻,又有一枚鸡蛋砸向望鹤,破碎不堪的澄黄色蛋液,一部分飞扑于前襟,一部分迸溅于她?的颊发间,鬓发黏成绺,披散在额庭上。 望鹤的行相,渐然变得有几分狼狈,但她?面色,毫无怨艾之情。 唐老夫人一直在怒不可遏地?唾骂她?,那些漂浮在空气之中的话辞,尖锐,狠戾,沉鸷,充溢切齿的恨意,不过,唐老夫人很快变得颓然,她?嘶吼时,言语与行止,像是一柄淬了寒霜的刀匕,扎在望鹤身上时,望鹤毫无反抗,像是一潭温水,一团棉絮,不声不响。 匕首扎在棉絮,静水撞上深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水花都无。 装盛在篮子里的鸡蛋,渐渐地?空了。 唐老夫人训斥够了,唾骂够了,真?正撒够了气,她?布满褶皱与年迈的苍颜上,兀自垂下?泪来,她?用?竹笻遥遥指着望鹤,想要叱骂些什么,但最终是胸闷气短,在唐府女眷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广府公廨。 起初,此处围拢不少黎民百姓,一半是来看热闹的,一半是来讨伐望鹤的,但望鹤教唐老夫人砸了一篮子鸡蛋后,他们看到她?的行相,心中终究是动?了一丝恻隐与不忍,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便是各自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如退潮,四散消隐,原是充溢着喧嚣与躁动?的广府,一时间,臻至死水般的沉寂。 民愤暂且平息了,温廷安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安放下?来,她?上前去搀扶望鹤,讵料,刚一触碰她?的身子骨,望鹤整个人如断了线的纸鸢,顷刻之间,倒在她?怀里! 温廷安他们紧急将人负至官邸的屋舍之中,刘大夫问询赶来,为望鹤拭脉,凝声道:“风寒侵袭入骨,受了凉,气血骤低,加之硬生生承受了一篮子的鸡蛋,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心脉不齐……这些打击,对于刚生产完的女子而言,无异于是酷刑,甚至可能会致命。” 刘大夫看着温廷安:“让她?出去应对死者家?属,还遭受到这种对待,温少卿,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太?乱来了。” 温廷安一怔,心沉入了谷底。 刘大夫开了药方子,嘱告道:“不能再让望鹤外出见客了,若是再让她?遭罹今日的局面,到时候,饶是华佗在世,怕是也难医救。” 第202章 刘大夫离开后, 温廷安在望鹤的床榻前,守了一整夜,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他们, 期间多次想要来替她值夜, 甚或是广府公廨的人, 亦是想要派遣一些衙吏,来帮衬,但遭致温廷安的婉拒,一种难以消解或是释怀的愧怍感, 在此间攫住了她,她想要用这种陪伴,来赎罪。 这一段时日, 温廷舜一直在负责三万斤粮米的运送之?卒务, 因是大邺头一回施行『南粮北调』的赈灾政策,规划运送路线时, 需要照顾到诸多的因素,此间种种关节, 皆是需他亲力亲为。 他忙碌的时候,两人是一连好几日没有见面。 本来,温廷安以为自己守夜的时候,是无?法?见到温廷舜的, 但直至夤夜的时刻, 她伏榻而眠之?时,觉察到身上蓦然一暖,一阵裹挟着凌冽温凉的桐花气息, 兜首披裹下来。 温廷安在昏晦之?中?慢慢地?睁开双眸,徐缓地?偏过?螓首, 青年的衣影立在近前,烛火幽微,仅是洞照出?他一侧的衣袂,温廷安心中?一阵悸颤,视线游弋上去,适才真正看清楚温廷舜安的面容。 许是劳碌多时,他面容上添了些许风霜,下颔处,亦是生出?了几丝青茬,他看起来有些惫意的,但为了照顾并安抚她的身心,他放弃休息,从城郊之?外的军营驻地?,风尘仆仆赶来。 温廷安道:“望鹤的身心并无?大恙,你不必挂心我,且先去休憩罢。” 温廷舜没有离开,仅是在她近前徐缓落座,温声道:“我陪你。” 温廷安闻言,心中?骤地?塌陷了一小?块,自己感受着披挂在自己身上的袍衫,独属于青年的桐花香气,铺天?盖地?覆照下来,她莫名觉得好安心。 原本淤塞在胸腔之?中?的种种郁卒,随之?清濯得一干二净。 温廷安半垂下了眼眸,再没道出?相拒的话辞。 内屋之?中?的氛围,委实是静谧极了,偶尔望鹊会夜半醒来,吵着要吃米糊。为了给望鹤分忧,温廷安主?动担任起姆娘的角色,去堂厨添柴生火,馊米炊爨,而温廷舜则是抱着望鹊,有些生硬地?安抚婴孩。 许是安抚有了效用,慢慢地?,望鹊不嚎啕大哭了,湿漉漉水灵灵的一双眸,无?辜且好奇地?,一错不错地?瞅着温廷舜看。 “看,她竟是不怕你。”温廷安煮好了一锅米糊,转身盛碗之?时,便是瞅见了这样一幕,有些讶然。 温廷舜心中?也有一丝轻微的热流,以潺湲的姿势,在缓慢地?汩汩流动。 喂望鹊喝米糊,真真是一桩体力活,毕竟她很好动。温廷舜抱着她,温廷安来喂,两人已?经足够小?心了,也会喂到哪里都是,温廷安不得不寻一块雪色襟兜,垫在望鹊的脖颈上,预防米糊从婴孩的嘴唇溢出?,蘸湿在衣襟上。 好不容易一碗盏米糊见了底,望鹊吃饱喝足,在母亲身旁安然地?歇下以后,为了不打扰望鹤与望鹊休息,两人这才离开寝屋。 回至邻壁的邸舍,温廷安整个?人,形同骨头散架了一样,瘫躺在罗汉榻上,后颈与背脊之?处,俱是渗出?了一层温腻濡湿的薄虚之?汗。 温廷舜没有离开,仅是拖拽了一张杌凳而来,拂袖抻腕,紧紧牵握她的一只手,他能感受到少女掌心腹地?的凉意,他遂是将她的手包藏于自己的大掌里,牢牢实实地?捂着,少时,温廷安的手,便是逐渐地?热了,原是干涸冷瑟的心,逐渐涨起了一潭汹涌的春潮。 屋内没有掌灯,她伸手去触碰他的面容,修直细长的指甲,在他生了轻茬的下颔皮肤,抚捻一下,指尖仿佛生出?火焰,在他的面容上撩蹭起漫山遍野的烫意。 温廷舜揪住她的手掌时,便是听她温然地?笑了一下:“你很喜欢小?孩吗?” 温廷舜摇了摇首:“以前的话,没什么感觉。” 他顿了顿,回溯方?才那一幕,薄唇轻轻抿起,深黯的眸穿过?皎洁的月华,一瞬不瞬地?望定她:“但在接触以后,会让人有一种期待。” 温廷舜将温廷安的手抵在唇畔边,缠绵地?浅吻手背,迩后,问道:“你呢?” 温廷安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廷舜道:“你喜欢小?孩吗?” ……她吗? 温廷安深忖了片晌,“其实还好,闹腾的时候,会人感到累,但安静乖巧的时候,觉得非常可爱。” 话题在不知不觉之?间,往某个?方?向?聚拢起来,有了夜色这一层遮羞布,原本平时不会谈论的事,甚或是一些根本不敢触及的话题,都有了合理?开启的契机。 这一个?罗汉榻上,非常宽敞,虽然说屋内黑透了,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彼此逐渐上升的体温。 离天?明还有三两个?时辰,两人并排卧躺在床榻上。 起初,谁也没有说话,温廷安身上还罩着温廷舜的袍衫,但随着他卧躺在身边时,空气里不仅弥散着好闻的桐花香气,还有真正独属于他身体上的气息,潦烈,生野,凉冽,裹拥着一丝侵略与压迫感,它们织成一张隐形而透明的网,如游丝一般,暖暖地?,从周身缓慢地?拢住她。 这教温廷安既熟悉,且陌生。 温廷舜身上的气息,让她心中?的潮水时起时落,曾经他是个?少年,青涩而稚拙,现今他过?渡为一个?男人了,不论锋芒还是棱角,皆是打磨得愈发成熟。 温廷安浅浅地?嗅着身侧人的气味,精确而言,那是薄汗与皮肤翕动张开的气息。大半年前,她也有与他同榻共枕的时刻,那个?时候,他还是莽撞的赤子,但现在他收敛许多,躺着也仅是纯粹地?躺着,一行一止,没有逾矩或是越界。 不过?,温廷安能够感受到他的克制与隐抑。雨丝稍歇,外头有苍凉的月色,轻轻洒照入内,映出?身边青年的修长轮廓,黑幢幢的剪影,投照在雪白的墙面上,像是连绵起伏的、嶙峋磅礴的海涯山脉,有如岩石一般硬朗厚实的质地?。 山根鼓突,眼窝深邃,俨似山劈斧凿一般,温廷舜的面容轮廓,有一种江南、岭南地?区的人,很少会有的峻挺、毓秀与冷隽,他的棱角与锋芒不是外露的,但她仔细去触碰摩挲的时候,却显得非常烫手。 不经意间地?,她纤细的腕子,被男人用力地?攥握住。 对方?的膂力很大,一个?拉力,她便是被拉入一个?温热厚实的怀抱当中?。 温廷舜那具备压迫感与张力的气息,须臾之?间,便是将她吞没。 她的颈间,覆落一阵薄凉的气息,温廷舜把首深埋此间,她觉得有些痒,下意识缩了缩脖颈,但这般的缩颈之?举,只会加深自己与对方?的接触面积。 温廷安想推开,但腕子被温廷舜攥握在手中?,她怎么动作,都显得有些徒劳。 温廷舜的体温像是高温炽烤的炭,反观之?下,她的身体就显得很薄凉。 大半年以前,两人同榻而眠过?,在目下的光景之?中?,相似的场景再现出?来,温廷安有些感慨,心中?冒出?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也不知,这一句诗,是应景,还是不应景。 “我感觉,你今夜有一些不太一样,”温廷安纤挺的背部,偎倚在温廷舜胸.膛前,她用脑袋,小?幅度地?拱了拱温廷舜的下颔,“不仅会安抚小?孩,还觉得它很不错。” 仔细想一想,他可以算是原书当中?的一个?大反派了,心狠手辣,暴戾恣睢,这样冰冷的一个?人,凉飕飕的骨魄,怎的会藏着柔情呢? 光是这样想,温廷安便是觉得匪夷所思。 迩后,她的脑袋上方?飘落下来青年的话辞,“以前自然不会去接触,但目下,同你待在一起,我会不自觉想起很多事情,关于我们的未来,关于很多可能性。” 仿佛有一只温润的手,在她的心弦上,很轻很轻地?拨动了一番,奏出?了绵长的回响,哪怕这一只手已?然离却了,她的心弦,仍旧在兀自回响。 关于,两人之?间的未来么? 感觉一提及『未来』这一个?词,还是一桩非常遥远的事情啊。 “你有想过?,我们彼此的未来么?”温廷舜的嗓音响在她的耳屏处。 温廷安委实是不知该怎么回答,细细想来,她的生活重心一直是放在当下的,很少会真正考虑到未来的事。 公务繁冗,她也没有暇空去多做思考。 温廷安沉默了一会儿,她和温廷舜之?间,身世已?经解开,亦是公诸于世了,彼此不是所谓的姊弟,没有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