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仇染住得算村子里位置偏的,除了殷若芳偶尔会来,一般也没人主动上门。沉流境没说走,仇染也便没有赶他,左右阿婆看不见,也不知道家里多了一个人。 不过经上次的事,沉流境觉得她一个人早出晚归也不安全,便时常陪她进城交绣件,有时候是提前在城门口等她,有时候则跟她一道坐村里的牛车。 最眼熟他的当属赶牛车的大叔,会跟着仇染喊一声“小五”。 “最近哦你们少进城,走动也千万当心,我听说附近出了人命案子。”大叔一边赶车一边说。 仇染闻言,忍不住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我侄子说的,就离城门不远的街巷,死了两个人,脖子都给硬生生拧断了,死得惨喽。” 仇染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惊险,又一阵后怕。进了城她都不放心沉流境一个人待着,把他头上的帽子压了压叮嘱:“你别乱跑了,我交完东西就快回去,要是被那天的人撞见说不定还有麻烦。” “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沉流境扯了下嘴角,抱臂靠在一旁,安静得像游离在繁华之外。 仇染觉得自己是舞厅跑多了惹上了是非,打算这次交完东西观望一阵,可以先趁着其他市镇上赶集卖一些小玩意充盈日常开销。 从舞厅出来,沉流境还在原地守着,似乎连姿势也没变过。 仇染看时间还早,拉着他到隔壁的成衣店里。 沉流境看着她拿起的薄衫,垂了下眼,“我不需要这些。” “你这衣服上再打几个补丁,看到的人该说我虐待你这个堂弟了。”仇染拿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你也别嫌这个便宜,回去了我给你改改。” 沉流境并非在意这个,只是看她给自己都舍不得买件新衣,倒是对他大方,还真将他当“堂弟”不成?这么善心泛滥的人在世上可不多。 沉流境没再拒绝她的好意,买完衣服却递给她一迭钞票,少说也有几百块。 仇染吓了一跳,连忙将他的手盖在新衣底下,警惕左右,“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把身上的怀表当了。” 仇染想起当初救了他时确实看他戴着一块怀表,似乎是纯金的,价值不菲。 怀表留着无用,倒是当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仇染让他把钱收起来不要乱花,等到用的时候也不至于拮据。 沉流境却像是没听到,把钱装进了她的口袋里,只管扭头走路。 揣着这么一迭钱,仇染觉得四面八方好像都有盯梢的,给阿婆买了药也没心闲逛,趁早回了村子。 沉流境不肯拿这钱,仇染只当暂时替他存着,也不想着花出去。 吃罢饭,仇染拿出给沉流境买的薄衫,打算绣些花纹上去显得不那么寒酸。 沉流境照常倚在窗边发呆,回神的工夫见仇染拿着薄衫走过来,领口和袖口隐约的竹叶栩栩如生。 “你试试看怎么样,料子没的挑,我的手艺总还行。”对此仇染还是极有自信的。 沉流境接过衣服,也没避讳她的面,脱了那磨出毛边的旧衣就换上了,扣子也没系,两边衣襟一拢就当穿好了。 仇染想让他去里间换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鼓了鼓腮眼皮微垂,翻正他颈侧的衣领给他扣好扣子,“以为你穿会大些,没想到倒是挺撑衣服。” “饭总不能白吃。”沉流境打量一圈自己挺满意,继而伸出袖子,“还是绣蝴蝶吧,我喜欢蝴蝶。” 仇染心道他是真喜欢蝴蝶,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地说,遂又拿起针线,在他袖口的竹叶上绣了一只停住的蝴蝶。 ”早知道给你买那块蝴蝶印花的料子回来做衣裳。“仇染看他满意的表情调侃道。 沉流境正要说话,殷若芳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从大门口响起,仇染的反应比他还快,几乎是一把就将他推进了后面的大立柜里,着急严肃地叮嘱一句别出声把柜门闭严实。 沉流境挤在晦暗的柜子里,片刻才有了反应,他这可真像见不了人的奸夫…… 还不到送鸡蛋的日子,殷若芳也是听说仇染家里来了个俊俏的堂弟,来闲晃一阵。 她见过沉流境,仇染未免再多麻烦,只能谎称人已经回去了。 好奇心没有满足,殷若芳看起来有些失望,跟仇染又聊了许久。 天际已经挂上了晚霞,仇染想起来还在柜子里的沉流境,害怕把人憋过去了,连忙跑回去打开柜门。 晦暗乍被外面的光冲散,沉流境不适地眯了眯眼,白皙的面庞泛着一丝惺忪迷茫,似将醒未醒。 “你倒自在,还睡了一觉?”仇染好笑不已。 柜子里不宽敞,沉流境站又站不直,只能挨着里头曲腿坐着。起先他只听到殷若芳的声音一直在响,响到后来好像成了嗡嗡嗡的声音,惹得他直犯困。 “这里睡得舒坦不打算出来了?”仇染看他半天不动身,又问了一句。 沉流境揉揉睡眼,老实巴交,“腿麻了。” 仇染笑了一声,去拉他起来。他的身形比她要高出许多,平日看着精瘦的一人,分量一点不轻,背他比背柴篓费事多了。 沉流境故意沉着力,仇染没拉动他,反倒被他一个使力带了过去,有伤的腿站不稳,一下跌在他身上,脑袋砰一声磕在柜臂上。 沉流境原只是想逗逗她,一听这声音不小,连忙带她起来。 “磕红了?我瞧瞧。” 仇染看他好手好脚站着,立马反应过来给了他手背一巴掌,两道柳眉都锋利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沉流境笑得讨巧卖乖,手掌罩着她饱满的额头轻揉,也只有反差的身形看着有几分成熟,所行所言均透着孩子气。 仇染对他这幅样子挺没辙的,本来也不是真生气,哪知听他接下来的话头发都要炸起来。 “不早了,我去烧水你泡一泡,睡前再给你按按腿。” 仇染对那种酸胀痛的感觉头皮发麻,眉毛都快皱成了疙瘩,“不是说不用了嘛……” 沉流境直接略过她的话,兀自去灶边添柴加水,固执得像门口的木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