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过猛
整顿饭吃得精神涣散,闵于陶无暇去顾及主位上的人。 只留有浅浅的印象,好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起码看起来和蔼可亲。今天是他的寿辰,中途推上来好大一个寿桃蛋糕,层数也多,她得以有幸分了一小块。 后面不断起来有人和他敬酒,说吉祥话。他们太厉害,好多词句,一气呵成。温端颐也拿起酒杯,像戴了假面具,令她陌生。 已经后悔不停劝阻非要过来坐到这里,可也不能临时退场,她只好埋头顾着吃,但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吃的,人参鲍鱼燕窝,要不就是她连名字都念不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抿一口酒,什么玩意儿,又涩又苦,可周边的人说:“老李头新收的这酒庄真不错。” 行吧,她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不爱吃的小孩,可以跑来跑去,跑去一旁的花园,她作为客人,作为成年人,只能坐在座位发呆,慢慢地嚼,迫使自己更慢一点地嚼。 终于结束,温端颐被主座的人留下。闵于陶先下楼等他。 她看着旺旺搀着喝得醉醺醺的老男人上了车,就要看车开走,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只极素白的细瘦胳膊伸出来,旺旺冲她淡淡地笑,摆了摆手。 闵于陶被莫大的酸涩冲了鼻,她也朝她挥手,但车窗快速掩上对方决绝的转头。 “一意孤行。”不知为何,闵于陶想到这个词。 温端颐和她都没吃饱,两人又到麦当劳续餐。 她心满意足地咬着麦辣鸡翅,不禁喟叹:“这才是美食。” “你还真容易满足。”温端颐递可乐给她。 “我很好养活。”她突然想起什么,“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他摇头,叹气:“有点难。” 她也不好再问下去,总觉得温端颐的这些事情太私人,她希望和他靠近,又矛盾地不想和他太过快速地绑得太紧密。 她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慢一点、稳一点,不要一把火就烧完。两个痴缠的男女,太过不分你我,就会在这段感情里迷失。 他们早就不是把爱当做单向付出不求回报的纯真少男少女,颖珍说得对,从来没有纯粹的感情。 尤其是工作,她想尽可能地择除两人在职场上的联系。工作和生活无法完全分离,所以她更不能让温端颐的影响从生活蔓延到工作。 万一……最后失去温端颐,她还有工作。 她被脑海里跳出来的想法吓一跳,几乎要出冷汗,随即又直面这平常却显得极其不近人情的想法。 也许前男友说得对,某种意义上,她还真是“自私和冷漠”。 闵于陶低头咬着汉堡,错过了温端颐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为了除去内心的阴霾,她随口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15’这个数字?”温端颐一直对这个数字很钟爱,最近不怎用的打火机上印着它,偶尔碰到这个数字,他的嘴角会立马扬起。刚才也是,取餐号后两位也是这个数字,温端颐看到后眼神都亮了。 想来第一次他说,是个会给他好运的数字。当时就觉得有钱人太迷信。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仿佛听见他的自嘲,很轻的情绪,她再想捕捉,已经跟着后面的话语消散,“你忘记了吧,你高中在天文社团用的桌号。” 看闵于陶一脸的惊讶且茫然,他继续说:“当时每个桌子都贴了号,大家都是随便坐的,只有你每次坐在15号。”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我知道,你是为了离谢允清近一点,才每次都坐那里,因为谢允清不论每次坐哪里都爱坐在后几排。”他迭起那张取餐纸,“不过我也是很后来才发现。”他停一下,“没办法,有些事情变成习惯,就改不掉。” 看着温端颐真挚明亮的眼睛,她更觉得完蛋。 愧疚已经如海浪彻底冲垮她。 人一虚心,就会显得鬼鬼祟祟。 颖珍问:“你欠温端颐钱了?” 闵于陶往后退一步,直接坐倒在长椅。假期后的这次团建又多了温端颐,还多了个颖珍。人数聚齐了,浩浩荡荡的一堆人往游乐园一扎,分外显眼。 “啊?” “总觉得你对他贼眉鼠眼的。你今天居然还帮他做了早饭,你没下毒吧。”颖珍讨厌这种集体活动,可老板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会儿不会还要求集体活动吧?” 闵于陶撇嘴,“我那叫‘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充满爱意’好吧。你刚才没听小纪说吗?一会儿可以自由活动。”她用手挡起阳光,怎么十月的阳光还这么刺眼。 “你让我觉得陌生,感觉不像你了都。用力有点过猛。”她接着说,“一会儿一起?” 她摇头,“我坐不来这些设施。”她心脏极弱,受不了任何失重类的刺激,能来游乐园已经是非常服从组织的表现了,别想让她再折磨自己非要融入集体。 “那你自己游园小火车哦。午餐见。”既然来都来了,颖珍打算独自一人畅快。 她回颖珍一个手势,看她蹦蹦跳跳地走远。 用力过猛吗?她只是想一切办法尽可能表现自己的爱意,在可以的范围里。但她确实找不到诀窍,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比如既然温端颐以前每天做早饭给她,那她同样也可以吧。可温端颐虽稀奇,倒看起来没有多受用的样子。 所有关于爱的读物和电视剧,教会了她如何被爱、如何挑选爱,却没教过她如何去爱。即使教过,也无法让一段关系健康延展。奉献式的爱、斤斤计较式的爱、阴暗扭曲的爱、以自我为本位的爱、索取式的爱…… 她叹气,站起身,看一眼温端颐的方向,他正在和尹纱和另一位男同事说着什么,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她知趣地走向一旁。 闵于陶没能等来颖珍一起午餐,她在坐摩天轮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汤均,他盛情邀请她一起。她犹豫了下,本来想拒绝,又觉得自己太过敏。 她疑惑他怎么也是一个人,知道他和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像是找到了同伴。 他们一起坐了摩天轮、茶杯、旋转木马。中间温端颐发来消息问她在哪,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汤均在一起。 欺骗不是什么好事,她一直这么认为。她知道温端颐不喜欢汤均,但是总不能她离身边每一个男性都远远的吧。她的社交圈子单纯,此前几乎没有异性朋友,因为她一直懒得维护人际,更怕麻烦。那以后呢,工作的圈子越来越广呢?她觉得这种事情很难妥协。 果然,直到屏幕熄灭,她没有再得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