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1节
谪宦 作者:明灵不顾 文案: 将臣正欲死战,奈何朝廷软弱求和。 更恼火的是,司马厝抗旨开战回京面圣不得时, 传闻中那祸乱朝纲的厂督云卿安,立于高高的丹陛俯视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想见陛下也未尝不可。你来,求我。” *受是真太监,he。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马厝,云卿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监肖想名将。 立意:虽与浅俗为伍,但也要有靠近炽光的勇气 第1章 序章 朔漠雪 盯着无边朔原望了一夜。 野云万里,枯涸的血痕连了朔原碎土,暴雪冲刷着漠地残破的尸堆狼藉。 “羌军偷营,可算是没让得逞。”时泾蹲在军营阵前,振奋地汇报着战况,“来多少都得爬回去,有够自不量力的。” 司马厝的视线越过时泾被冻得泛红的脸,却见营地的其余军士皆是神色木然,如同内里早已被蛀虫啮啃的木偶。 他的心沉了沉,表面却不动声色,“传柯守业来见。” 朔漠的白昼恍若回光返照只短短一瞬,最后一缕日光也被卷云吞噬。 柯守业领命入帐,里面只虚虚点一盏灯,忽明忽暗间现出里头人随意斜靠着的身形。 司马厝已褪去了墨黑胄甲只留玄色单衣,伤处匆匆做了包扎,周身威势散去略显孤冷。 他长得当真极好,面部轮廓似由兵锋打磨而出,融入了杀伐的锋芒却无半点粗砺,俊美无俦却缺少些人情味,在灯影下半敛的眉眼收拢了狠意却多了分阴翳,光映不进幽深的眼底,让柯守业不动声色的窥探落了空。 柯守业心下一凛,收回视线提步近前。 “这是缘由,亦或是借口?战意已失,你就已经废了。”司马厝倾身近前,目光近乎逼视,字字诛心不见血,“还望来日柯左副将降羌得升高职时,杀场对阵昔日旧主不必手下留情。” “哐当——”杯碗掉落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某人的骂骂咧咧,打破这帐中沉重的气氛,“去你大爷的瞎撞……” 在这方狭仄军帐里,司马厝的叹息不轻不重却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轻嘲:“我能罚你么,罚了又如何。” “这……”柯守业埋首,只看得到这圈起来的一方冷硬地面,踩着却不踏实,这位戎马多年的骁将再开口时竟是语带哽咽, 簌簌雪落,弦月残缺凉了望断山阙的征人。 “坐。”司马厝不咸不淡开口。 簌簌雪落,灯油点滴淌下,冷夜寂寥。 “你是不敢,可留你何用?身为副将,一不能力挽狂澜,二不能安抚军心,三不能肃清军纪。” “大帅!”柯守业失声悲咽,“末将当誓死追随,断不敢有此等卑劣念想。” 从帐外探进个滚圆脑袋,时泾咧嘴一笑道:“爷,我给你捣鼓的宵夜刚被撞掉了,幸好没脏,将就着能吃。” 柯守业却是单膝跪地,膝盖撞击得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说:“治军不严,消极怠战,末将有罪,但请责罚。” 司马厝淡瞥他一眼,说:“你吃没?” 他说着将掉落滚到哨兵脚边的粟米馍馍重新捡起,连同捧着的马奶献宝似的递到桌面摆好,龇牙露出个傻笑。 司马厝面色一凝,咬牙沉喝:“时泾。” 时泾腰背挺的笔直硬是把瘪肚子给鼓起来,说:“何止,吃撑了都。” 然月余已过,始终无回音。 柯守业跪伏在地却是噤了声,像一座被压得坍塌的土丘充作了尘埃。 司马厝蓦地起身,右肩及背后被刀刃撕裂的伤口再度渗出血,他却立得笔直,身影将柯守业周身笼盖,声声冷厉,“粮饷告急,难道军中还需要你吃白饭吗柯暮。” 他所言句句属实,司马厝也早有觉察事态严重,不惜派遣右副将贺凛连夜动身前往后方催促粮草。 司马厝往后靠了靠彻底隐没在阴影里,默然不答。 “羌军数次侵扰均是点到即止,拖延之意一览无遗。军饷补给迟迟未到,冷糠难求而士气萎靡,我等有心无力!” 司马厝目光缓缓下移,掠过桌上的吃食,在柯守业躬屈的后背定住,冷声开口:“提我枪来。” 时泾一撩衣袍扑通跪下,双手死死抱住司马厝大腿,恳切道:“别!爷别冲动啊。柯副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可不必……” “瞎嚷个什么劲。”司马厝不耐烦,“闭嘴!” 时泾乖乖闭嘴,手却不松反紧。 司马厝无奈地看着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的时泾,侧脸瞅柯守业腰间佩刀,说:“把你刀给我。” 腰间刀柄硌得柯守业生疼,刀锋的冷意霎时渗透他全身。他紧咬牙关倏地拔出佩刀,将刃尖对准自己恭敬地递到司马厝手边,沉默得像块木。 将令如山,司马厝就是要杀要剐,他也只得受着。 时泾从刀刃反射间觑着司马厝冷肃的脸色,心惊胆战。司马厝凉凉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松开。” 时泾脖子缩了缩内心还在挣扎,司马厝却已用了十足的力道抽出腿,登时就是一踹。 “我……”时泾冷不防跌坐在地,双手慌忙撑起欲拦却扑了空。 司马厝已拎刀掀帐走了个没影,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 已无草料可添喂,值班兵在漏风的马厩边歇息,伴着沉重呼吸捱过这漫漫长夜去迎接更为枯败的黎明。····司马厝沉默地踏过结了层厚霜的马厩前地面。他曾来此亲自给爱马凉锦骢刷毛遛食,柔和了神色望着在那骄阳下锃亮的马鬃。 可他现今提了刀,不同于以往。 白日的那场战斗中,刀刃削去了凉锦骢的腿,它行动能力已废,感知却没有迟钝。 凉锦骢在夜色里睁开眼注视着主人靠近,浅棕色的眸中溢满了星光,从喉咙间发出似委屈又欣喜的哑鸣。 守兵被惊醒,慌忙添灯却被司马厝拦下。 沉沉黑幕下,守兵却看清了面前年轻将帅墨如点漆的眼,听见了他无波无情的声音。 “硝烟迭起,羌军屡次进犯,我等守将皆当严阵以待,纵埋骨荒野也绝不后退半步。” 司马厝目光扫过守兵枯黄的脸,接着道:“然粮饷不济军心凉,忍冻捱饿更成常事。我亏欠三军,今斩马刀下以劳,望日后……” 守兵蓦然肃立。 凉锦骢用身体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却徒劳无功,它瞪大的双眼没有哀戚,隔着这短短一栅围栏对上司马厝的墨眸,映出他苍白沉郁的脸。 “百战不怠,战无不前。”司马厝将话说完,刀柄在他手中转出个凌厉的弧度。 马失蹄再不能驰骋疆野,它失去了尊严也即将失去它的主人,却会在刀锋下获得一个痛快。 在这片刻无声对视里,他们理解成全了彼此。 —— 晨曦的天际仍带有夜的痕迹,弹丸红日的光给兵卒脸染上些许朝气。 壮兵们三两围聚在营帐前,就手端起碗仰脖喝干醪糟,大口嚼着烤马肉。 众人笑谈间,时泾蔫头蔫脑地走过不理人。 “时小兄弟,大帅的伤好些没?”壮兵上前扯住人问。 “不知道。”时泾全无平日里跟兵卒谈天说地的兴奋劲儿。 “他人呢,吃马肉没?” “他怎么可能吃得下。”时泾神色复杂,眺望远处半晌才吭声,“他心里不痛快,整晚没回估计是吹冷风去了。” 众人莫名还待再问,时泾却已匆匆走远。 直到司马厝昨晚下的军令传遍军营,众人才得知军中连杀多匹战马以食,其中包括凉锦骢! 诸军宛若挨了记重锤,连日来的散漫全然荡尽,站岗时挺拔如松,操练时更是口号震天,现出初入营时的澎湃热血。 司马厝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沉默着看了会,目光稍霁,转身回帐。 朝阳暖了风雪夜里不归的人。 时泾拍打着他玄衣上凝的冰霜,蹙眉嘟囔:“怎么也不披件外衣,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司马厝没答腔,靠榻轻阖了眼。 他枯坐着被冷风吹了一夜,盯着无边朔原看了一夜,直至破晓晨光乍现。 时泾给他披了毯,从帐中退出时正好撞见在外立成冰雕状的柯守业。 柯守业急切迈开几步,欲要开口却见时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随他到僻静处站定。 时泾说:“爷歇下了,有事过会找。” 柯守业望天长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该让我负荆请罪的。” “不急,有的是机会。爷又不吃人,不会真把你怎样。”时泾同情地望他一眼,复又忧心忡忡,“初六了,若是从衡州运了粮草来也该到了。” 他们驻扎在朔漠西边与陇溉平原交界附近,依靠衡州供给粮饷,可这期间已经断了几月。 柯守业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说:“押运队今早刚到了……” “欸你不早说!我这就告诉爷去……”时泾猛地一拍脑门,掉头就要跑却被扯住。 柯守业面色古怪,全然不见喜色只有晦暗一片,“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第2章 澧都秋 “去扶侯爷起来。” 大乾自先皇天衝帝平定羌戎、鞑蛮两族后安稳已久,而今硝烟骤起。羌戎于进犯北边战略要地,来势汹汹。 朔北军与之展开激烈交战并于通陇走廊退敌,而此战主将司马厝于今日还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