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而这一边,多番询问得不到回应的纪若昙,正埋首在自己的灵袋中寻找着什么。 许娇河跑得飞快,他瞬时不察,立刻落后了好几步。 变故恰好在这间隙中突生。 许娇河的身影已至湖泊旁,她喜滋滋地打开自灵宝戒里取出的锦盒,打算将碧落草摘下放入。 湖中却忽然传出水花哗啦的声响。 悄无声息埋伏在水面之下的物体腾空而起,银光闪闪的利爪罩面而来。 “啊!!” 避无可避,许娇河甚至都不曾察觉到敌人的气息。 她尖叫一声,好在这些天学习了几招剑术,躲避的记忆镌刻在骨血之中。 她一面举高巴掌大的黑檀锦盒,想利用檀木坚硬的质地略作阻挡,一面又召唤腰间的柳夭。 可许娇河忽略了一点。 因着明澹的话语,她将天生有灵的柳夭封入了灵宝戒内,而腰上的,不过是普通的长剑罢了。 长剑不出,敌人一爪在黑檀木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也顺势割伤了许娇河的手指。 它调整着刁钻的角度,又想进攻许娇河的喉咙。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芒闪过,和利爪同色的血液在半空绽开,落雨般洒在许娇河眼前的水面。 没有完全死透的进犯者尚在水面抽搐。 仔细一看,它长得肖似生着人头的癞蛤蟆,只是如今头和身子已全然分离。 许娇河跌坐在岸畔,望着湖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心有余悸地手脚并用后撤几丈。 纪若昙从薄雾中现身,抬步来到水边。 他弯腰拾起许娇河遗落在旁的碧落草,将其递了过去:“小心些,虚清境处处都是危机。” 第139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九天 许娇河一言不发, 接过了纪若昙手中绿莹莹的碧落草。 原本想要放置灵材的黑檀锦盒已经被人脸□□破坏,她泄愤似地高举过头,将其用力掷进恢复平静的粼粼湖泊中, 倏忽听到一声响亮的呱呱痛叫。 许娇河立即睁大双眼, 满脸警觉:“怎么还有?” 纪若昙则朝着未兴波澜的湖面扩散出灵力威压,无声警告着蠢蠢欲动的潜伏者。 待潜伏者偃旗息鼓后, 他才扭头对许娇河解释道:“人面蟆是群居的灵兽, 拥有五六岁幼童般的智力, 它们在捕食进攻时往往结队出击, 方才你见到的那一只, 不过是它们群体中的先锋兵。” “死了一只, 这湖底大约还有几十只。” 许娇河的重点一向很歪:“这么丑的东西,也配叫做灵兽……?” “呱——!!!” 像是听得懂人话,许娇河话音未落,一声更响亮的抗议破湖而出。 纪若昙:“……” 他为许娇河的刻薄点评无言一秒, 继续道:“它们知道就算一起上在我这里也绝无胜算, 所以通通蛰伏于湖底不愿出来送死。如此,我们也无谓再生事端,趁现在快离开吧。” 许娇河便站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纪若昙的左手中, 一直拎着一只精巧的食盒。 “这是出发前我命小厨房特地为你制作的, 一块糕点能够保持一天不会饥饿。” 察觉到她的目光, 纪若昙顺势扬起食盒, 一同递到她面前。 许娇河知晓眼下并非恣意赌气的时候, 遂垂着长睫, 冷淡客套地说了声“谢谢道君”。 她的一只手捏着碧落草, 只好用另外一只受伤的手来接食盒。 “你受伤了。”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翠绿的草植上,宛若清晨凝结的露珠。 人面蟆造成的伤口贯通中指和无名指, 又蜿蜒到白嫩的手背上半截。 纪若昙不假思索就要释放灵力为许娇河治疗。 却又被对方像避开牵手的动作一般躲过:“我的灵宝戒中也有治疗的符篆,不方便欠您太多。” 许娇河柔软的声音胜似一条没有起伏的绸带,握在掌心,又化作水流淌走。 她甚至不复从前阴阳怪气的腔调,就好像彼此之间的关系,仅是见过几面的同宗熟人。 纪若昙屏着呼吸,轻飘飘的词语砸在心尖,不啻于重石千斤。 他僵硬着肩膀克制了一会儿,等到许娇河将食盒和碧落草收入灵宝戒后,才用力撕下自己的衣袖一角缠住手掌,而后隔着布料快而准地扣住许娇河的手腕,另手并起二指为她治疗。 “无论你心中作何想法,但这是虚清境,想要活着,就得听从我的指挥。” 最为精纯的水灵之力,毫不吝惜地从指尖溢出,只为了治疗一点皮肉轻伤。 四下无人的当口,纪若昙加重语气:“血腥气会招惹来更多棘手的东西,你要记好。” 他都这么说了,许娇河又能说什么。 她咬着下唇,倔强片刻,复而低声道:“是,道君,我记住了。” “还有,你的剑是怎么回事,我送给你的柳夭呢?” 面对许娇河的服软,纪若昙却不懂得见好就收,又开始问起旁的。 “柳夭自然好端端的被我收在灵宝戒中,道君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腰间的这把剑是从何得到的,但这般华而不实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样子好看些的废铁——你既不想依靠我的力量,却选择了这样一把废物来保护自己,着实可笑。” 或许是相依为命的日子过了太久,令许娇河早已不记得,其实和外人说话的纪若昙是这副模样。 言语带刺,冷淡迫人。 那如同魔咒般的“不可信、不可靠”再次回荡在脑海和心口。 许娇河突兀感觉到情绪之间升腾起一股戾气和不耐,她甩开纪若昙钳制自己的手腕,将愈合如初的手背藏进衣袖,仰着脖颈对纪若昙怫然道:“是,这把剑出自一位凡人工匠,不具备灵力,更没有形成剑灵,它落在九州第一剑修无衍道君的眼底,当然是一把废铁了——” “可就是这把废铁,坚持陪伴我度过了在虚极峰上磨炼剑术、刻苦学习的日子,而不是像柳夭那般,只要听到另一位主人的召唤,就迫不及待地背弃于我,不听命令!” “你说我与柳夭签订了契约,它是属于我的剑,但它几时听过我的吩咐?与其用“本命灵剑”自欺欺人,倒不如称它为破妄碎裂期间,你暂存在我身边的另一把趁手工具罢了。” 许娇河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思路之流畅,言辞之锋利,全然不像曾经一争吵就会脸红结巴的小草包。 她负气离开纪若昙身畔,朝着密林中闷头前进。 又被纪若昙再次拉住手:“不准随便离开我的身边。” “你管得着吗,纪若昙?” “莫说我们的关系名存实亡,就算一如从前,那我也是你的道侣,不是你的奴隶!” “你究竟懂不懂得如何尊重一个人!” 许娇河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却怎么也撼动不了纪若昙钳制着她的手,忍不住跳脚大喊道。 “我刚说的话你已经忘了吗?离开我的身边你会死。” “还是说,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纪若昙紧蹙眉梢,狭长而秀美的凤目淬着寒冬凛冽的冰霜。 他清楚许娇河是个平素连不吉利的话都尽量避免出口的人。 惜命到一定地步,唯有用此等办法,方能令她老老实实留在自己的身侧。 闻言,许娇河迈开的步伐果然停下了。 她顿在三步外的位置一动不动,但也没有回过头来,与纪若昙发生任何目光接触。 纪若昙望着她的背影,只听见一句话传入耳畔: “你说得很对,纪若昙,我确实是个怕死的人。” “然而在这一刻,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思考起,是死更可怕。” “还是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更可怕。” …… 许娇河说这句话时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纪若昙失尽血色的苍白面孔。 她吐露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真言,一时间如释重负,一时间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这种感觉使得许娇河颇为惶惑。 二十三岁的人生至今,她拒绝向自己的心承认,哪怕纪若昙不爱她,她也爱着对方的任何可能。 两人又走走停停,在覆着薄雾的密林中行路了一整天。 期间有几波小型灵兽的进攻,都被坠在她身后的纪若昙感知并提前化解。 无人开口,触目只有形状相似的无尽丛林。 许娇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到乏味,但好在时间似乎流逝得很快。 她再抬头向雾蒙蒙的苍穹望去,已然天黑。 酉时初刻,由于没有日月星辰,白昼堪堪结束,整个虚清境很快被无边的夜色入侵。 许娇河怕黑,更怕这危机四伏的黑——在失去清晰视野的瞬息,她立刻从灵宝戒中取出两枚长明火符捏破,任其化为浮空的点点光源,围绕在自己的身侧。 火符的作用有限,仅能照亮几丈内的范围。 许娇河奔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索性挑了处看起来较为干净的大树底下,铺层绫布就地而坐。 虚清境内的气温还算适宜,就是娇嫩的肌肤隔着两层布料靠在树干上依然硌得慌。 许娇河只好又取出白狐斗篷披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