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来了,这是只给小可爱的礼物,噔噔噔噔!”一掀外套,一支俏生生的纸巾玫瑰出现在我手中。 许娜立时睁大双眼,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惊叹表情。 我跨出一步,单膝跪到她面前,送上为她折出的玫瑰。 许娜犹豫了片刻,有些害羞地伸手接过,小声冲我道了声谢。 我见她脸上有了笑意,知道她是终于开始放松下来了,于是提议:“你想不想学,叔叔教你啊?” 许娜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妈妈。 “没事的,娜娜想学吗?想学就让叔叔教你。”女人露出了进门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许娜又看回我,冲我重重点了点头,用柔嫩的嗓音道:“想学。” 我开始教许娜折纸玫瑰的方法,等她学会后,又教了她折老鼠、折天鹅和折兔子。当中前台进来送了次水,颇为惊奇地驻足观赏了片刻,还问我怎么会这么多折纸技巧。 如果她十年间无所事事,只能日复一日望着高墙外的天空发呆,她也能学会很多无聊的小把戏的。 有一段时间,我还会把给盛珉鸥的信折成爱心寄出,回头再看,简直肉麻到自己都受不了。 前台之后又进来了一次,客气地对许娜的妈妈道:“杨女士,盛律师已经可以见您了,请跟我来。” 许娜正和我玩得不亦乐乎,杨女士显然是不想打扰女儿的玩耍,不好意思地同我商量,问我能不能暂时照看一下许娜。 “当然没问题。”我一口答应。 杨女士又和许娜解释自己就在隔壁,让她先在此处玩耍,等她见过很厉害的律师叔叔,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许娜乖巧地点了点头,杨女士走时,还和她挥手道了别。 我陪着许娜几乎折光了一盒纸巾,小姑娘摆弄着茶几上的一排玫瑰花,忽然抬头问我:“叔叔,你会折小人吗?” “小人?” 许娜指指自己:“和我一样的小人,要让人一眼看出是我。” 这个火柴人还勉强,折个和她一样的可就真的为难我了。 我遗憾地摇摇头:“这个难度有点大,叔叔学艺不精,暂时还折不出和娜娜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许娜有些失落,低低“哦”了声。 “为什么要折小人?”我忍不住问她。 “因为……”许娜小声道,“妈妈说,给爸爸烧什么,他就能收到什么。烧钱就能收到钱,烧房子就能收到房子,那如果烧个我,爸爸就能收到娜娜了。我好想爸爸,爸爸肯定也很想我……” 我如何也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一番童言无忌,好笑、惊悚,暖心、伤感,酸甜苦辣齐聚,真是好一个人间百味。 第33章 一、二、三 许娜玩累了,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我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杨女士和盛珉鸥在办公室交谈了一个多小时,等再回到会客室时,外面的天已近黄昏。她谢过我,小心抱起孩子,由吴伊将她们送出了门。 我披上外套跟出去,等吴伊送完人,迎上去勾住他肩膀。 “他们是那起交通肇事案的死者家属?” 吴伊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杨女士跟你说的?” “靠聪明才智猜的。他们的穿着谈吐和你们的目标客户群相差太多,一看就不是会拿几十几百万请你们打官司的人。而且……”我露齿一笑,“我刚在会议室听到你说要叫委托人下午过来一趟了。” 吴伊莞尔:“原来如此。” 他告诉我,今天叫委托人来,其一是了解一下对方对赔偿金的心理预期,其二是向对方解释接下来要走的法律流程。 他叹一口气:“小孩子最可怜了,这么小就没爸爸。” 谁说不是呢,赔偿金再多,娜娜的爸爸也不可能复活,无法再陪她长大。对小孩子来说,终究是种难以弥补的缺失。 “您好,盛先生订购的加急件到了。” 我与吴伊一同往回看,见门口站着个快递小哥,怀里抱着支狭长的快递盒,正不住往里探看。 吴伊刚要上前,被我勾着肩拉回原地。 “我来我来。”我殷勤地迎向小哥,从对方手里接过快递签收。 牛皮纸盒长约一米,宽不过二十公分左右,颠上去挺轻,不知道是什么。 同吴伊暂别,敲了敲盛珉鸥的办公室门,不等里面回应我便推门而入,嘴上同时道:“先生,您的快递到了。” 曾经那张满是印记的办公桌已被换去,新桌仍是原来同样的款式,透明洁净,桌面上毫无多余的杂物。 听到我的声音,盛珉鸥从文件里抬头,一言不发将桌上电脑等物扫到一边。 我明白他的意思,将快递盒放到桌上空出来的地方,又将笔筒里的拆信刀递给他。 他头也不抬地接过了,利落拆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根精美的绅士杖。 木质杖身纤长坚固,配以苍白的鹿角手柄,实在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如果我没认错,这手杖是意大利牌子,纯手工制作,还挺贵,随便一根就要四位数,特殊材质更是要飙到上万。像盛珉鸥这根木身鹿角杖,怕是没一万拿不下。 哎,崴个脚而已,何必费这钱,早说我给他超市买根老人杖,一百都不用。 我拖出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问:“你会接下那个案子,是不是因为爸爸?” 盛珉鸥将手杖举到面前细细打量,挑剔又傲慢的姿态,仿若一位正在检阅自己权杖的国王。每一处细节都力求完美无瑕,每一个衔接都要巧夺天工,不然实在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 “想接就接了。”他握住手柄,将手杖杵在地上,随后试着站立起来。 不得不说,鹿角这种材质实在很配他,雄壮美丽,坚挺暴力。 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但很快,他优秀的学习能力充分得以凸显,几乎只用了不到两分钟,便彻底掌握诀窍,行走自如起来。 亏我还请了半个月的假,结果我这根“人体拐杖”才一天就下岗了。 盛珉鸥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两圈,可能还挺满意,唇角不自觉露出点笑模样。只是在看向我的时候,那点微末的笑又转瞬即逝。 “车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我就知道他急着买手杖是为了好赶我走。 “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他断然拒绝:“不用,我可以让吴伊送。” “那多麻烦他啊。” 盛珉鸥嗤笑一声,用一种“你在明知故问什么”的眼神看着我,缓缓道:“我更怕麻烦你。” 我笑容淡了几分,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只要看不到他轻蔑的眼神,嘲讽的表情,人为降低攻击力度,似乎所受到的伤害也能更轻一些。虽然有点自欺欺人的嫌疑,但已是我能寻求到的最佳应对。 “我不怕麻烦。” 他的声音沉下来:“陆枫,我以为昨天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停下椅子的转动,我牢牢盯着地面,忍着满腔苦涩道:“我明白,我不会自作多情的。你讨厌我,憎恶我,绝不会爱上我,我比谁都清楚。” 这话不说则以,一说出来,杀伤力大到我自己都要承受不住。以前就算都知道,有时候也会有鸵鸟心理,不去想就好像不存在,揣着明白当糊涂。可一旦化为语言,便容不得我再逃避。我必须承认,承认……盛珉鸥绝无可能爱上我的事实。 如果我不曾对他生出爱恋,这辈子和他应该至死都会是淡漠不亲近的养兄弟关系。我们或许一年见个一两次,逢年过节难得打个电话,但只要我不和他撕破脸,他绝不会同我断绝来往。哪怕心里再看不惯我,表面也会与我客客气气,维持着毫无血缘的兄弟情谊。 可坏就坏在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让他觉察到了。他和我再做不成兄弟,便无需维持表面上的虚情假意。厌恶就是厌恶,不爱就是不爱,他不屑和我兜圈子,也懒得顾及我的感受。 毕竟,他连对自己都那么恨,又怎么会对一个不在乎的人心软。 “你看你崴了腿,现在行动不便,我正好又对那起交通肇事案很感兴趣。不如你就让我这段时间当你的免费司机,以换取一个能够了解案子进展的机会,怎么样?”我同他商量,“我绝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也不会再做什么让你感到不快的事。只是……让我看到你赢。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同样意义不凡。” 我抬头看向盛珉鸥,几乎是祈求着他,而此时,黄昏的太阳正好照射到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窗外的光线陡然刺目起来。盛珉鸥背着光,表情完全陷入难明的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紧张不已,就怕如此做小伏低,盛珉鸥也不为所动。 我老实坐在椅子上,让自己尽量显得温顺又无害,真诚且可靠。 他默默注视我片刻,拄着手杖一步步朝我走来,最终停在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 我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坐直身子。 “约法三章。”他俯视着我,薄唇轻吐,“一,只许旁观,不许发表意见;二,只许旁观,不许随意碰触;三,只许旁观,不许有异议。为期一个月,车你可以开走,但必须在我用车的时候接送我。” 简单来说,在案子上他让步了,但感情上,他绝不给我可乘之机。 这样也好,他不用想着怎么防我,我不用想着怎么接近他,这一个月我们暂且抽离感情,和平共处,只专注在共同的目标上。 很好,实在完美。 “明白吗?”盛珉鸥问。 我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绝不违约,他要不相信,还能对天发毒誓。他坐回自己的位子,把纸盒丢到一边,再将自己笔记本挪回原位。 “对了……” “一。”本还想问他更多案子细节,他却看也不看我,直接丢了个数过来。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约定一——只许旁观,不许发表意见。 操,这就开始了? 我有些诧异,但仍是遵守约定紧紧闭上嘴。见盛珉鸥已经旁若无人继续办公,只得悄悄从座位上起身往门口走。 走一半,又退回去,把地上快递盒也一道拿走了。 之后按照约定,每个早上我会到盛珉鸥公寓楼下接他,将他送到律所,白天就窝在他们会客室刷手机玩游戏,如果有关于交通肇事案相关的会议,吴伊会叫我旁听,晚上再将盛珉鸥送回家,之后自己回家。 如此一个礼拜,虽然还没庭审,但我已将他们律师的那套程序尽数摸清。 同时摸清的,还有盛珉鸥的行程作息。雷打不动的九点到律所,开会,准备材料,询问其他律师案件进展,之后会客,会客,会客,看文件,直到晚上九点,下班回家。 有时他也会有其它的安排,比如……去一些高档场所见一些高档的客户,大多都是五星级酒店、高级会所这样的地方,也有一些私人俱乐部,但比较少。一般我就在车里等他,少则半小时,多则说不好,他见完客户便会原路返回。 这一周别的不说,我车技绝对见长。 “今晚你和我一起上去。”车稳稳停下,盛珉鸥突然道。 我虽然疑惑,但什么也没说便点头应了下来。没办法,谁叫约法三章在前,不能发表意见,不能有异议,基本就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