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贺兰修转过身去,十分坦然地挑了挑眉:“臣还能更放肆一些,陛下想试试么?” 容慎已经换掉了方才威严的朝服,此刻穿着一身轻便的常服,闻言面色微微泛红,不像是一位刚刚在世人面前展露锋芒的少年天子,倒像是哪家偷偷跑出去与情郎私会的公子哥儿。 “试试就试试。”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偎进了贺兰修的怀里。 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看清了贺兰修手中拿着的奏折,“这个定襄郡守,最近上的几道折子都颇有见解,对民生政事也深谙于心。我正想问问你,要不要把他提拔到京中来。朝中缺人,缺忠臣,更缺能臣,我看他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定襄郡隶属北境,你先前有没有同他打过交道?” 贺兰修沉吟道:“陛下想提拔他,也不是不可以。” 容慎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对:“这个人有问题?” “此人才能平平,但为官清正,也算得上爱民如子。做一方父母官足矣,可若要高居庙堂,整日同那些老臣们唇枪舌战,恐怕就有些难为他了。” 容慎皱眉道:“这折子,怎么会是才能平平之人写得出来的?” 瞧见贺兰修但笑不语,他恍然道:“你是说,这是他人代笔!” “不错。不仅如此,就连他平时施政,背后也少不了这位能人的指点。” “这……这不是冒名顶替的欺君之罪吗?既然如此,方才我说要提拔他,你为何又没有反对?” “因为陛下想要的只是这份才能,只要这份才能可以为陛下所用,那么它究竟出自何人,又有什么要紧?提拔他一个,可比改变整个选官制度,要容易得多。” “你的意思是——” “陛下先前问我,朝廷无人可用,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我如今回答陛下,有。” “朝廷无人,可天下有人。高官府中的幕僚,不乏身负惊世才华之人,却因出身无法入朝,此乃世家大族垄断选官之故,更是朝廷制度腐朽落后之故。” “可这些一辈子不能拥有名姓的幕僚,放在平民之中,也已经是极幸运之人了。还有更多的人,任他如何天赋异禀,任他如何一心报国,却因为从未碰过书,从未识过字,从未得到过一个机会,便就此埋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到死也没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陛下,朝廷选官已经死死把持在世家手中。有朝一日,他们若是联起手来,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还请陛下明鉴,早下断腕之决心。” 容慎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来:“……好!” “我还在为税法之事踌躇不前,犹疑不决,你却已经想得这般长远了。我想的是如何借税法扳倒太后一党,你想的却是如何改税利国利民。无论是理政的才能,还是治国的胸怀,我都及不上你。” 贺兰修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攥紧了手,又听他道:“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你聪明,就是我聪明,你厉害,就是我厉害。只要你我同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是我们做不到的?” 容慎的眼睛很亮,攥着他的手也很用力。 贺兰修垂眸望着这双独属于少年君主的眼睛,漂亮,坚定,野心勃勃,突然不合时宜地忆起了这双眼睛在龙榻之上微微泛红,目光迷离的风情。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像赞许,也似暗示:“陛下英明。” 只这一声,容慎就几乎要醉倒在他怀里了。 第70章 春寒料峭, 福禄生怕两位金尊玉贵的主子着了凉,一下朝回来就忙忙地指挥着底下的人关紧了门窗,又在含章殿四处都点起了炭盆, 这才让殿内的冷气散去了不少。 忙完这一圈, 他犹嫌不足,总觉着自己忘了点什么。 左思右想之后, 福禄一拍脑门儿, 才记起派人去取两件厚厚的裘衣来。 待裘衣取过来,他捧着就往内殿去, 却见当今天子没骨头似的倚在心爱重臣的怀里,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福禄犹豫片刻, 到底还是对圣上龙体安康的关怀占了上风, 捧着裘衣上前道:“陛下……” 容慎闻言扭过头来, 看见他手上的东西, 轻轻地瞪了他一眼。 贺兰修却立刻道:“穿上这个足以御寒了。起来, 批折子去。” 福禄这才知道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 心道不妙,可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来, 只能恭谨地站在一旁。 容慎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子, 看了眼裘衣,挑刺道:“怎么是虎裘?去把太尉送朕的那件狐白裘拿来。” 福禄为难道:“陛下是否忘了?那件狐白裘先前略有破损, 命人送去织室修补了, 如今尚未送回来呢。” 容慎神色一僵,为自己找补道:“这么久还没送回来, 可见是织室的人没有尽心。再说,这般金贵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容易破损?看来他们织造的时候,也没有能做到结实耐用,得让他们好生练练技艺了。” 福禄不敢顶嘴,心中却暗道,再结实耐用的衣裳,也禁不住您一收到就当成宝贝似的,恨不得天天穿在身上。 更何况,织室的人制衣,首要考虑的岂会是结实耐用?就算是做工最为精细的龙袍,也没有哪个皇帝会经常穿同一件的。 “好了。”贺兰修打断道,“下次再给你多猎几张狐皮就是。别找茬了,安生看折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