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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蜀中没有,在东晋有。”颜俞向后靠住靠几,轻飘飘地甩出一张绢布,上头正是东晋新实施的律法。 薛青竹将那人带下去后,魏渊便要颜俞去休息,颜俞缓缓走进房中,忽然听得魏渊问:“俞儿怎知那是单尧的人?” 颜俞在床上坐下:“若是在他看来,要杀他的人实在太多,帝君、翼之、狄行、单尧甚至你我,都有可能,可是我们自己看,要杀他的人不过狄行和单尧,而狄行,速度没有这么快。” “俞儿神算,”魏渊笑着扶他躺下,又想到了别的,问,“只是,兄长还有一事不明,俞儿怎么算的准一定会有人动手?万一单尧和狄行都按兵不动,俞儿又该如何?” 颜俞的心重重一跳,他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这沉默来得不合时宜,魏渊本想说俞儿也有算漏的时候,可是他瞬间就明白了——颜俞没算漏,从来没有。 魏渊放开他的手,脸上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俞儿,你如实告诉我,如果单尧和狄行都没有动作,你会怎么做?” 颜俞低垂着眉眼,窗外已是夕阳垂地,金灿灿一片,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会自己动手是不是?”魏渊声音颤抖,“你派青竹过去,有人要杀兄长,就保护他,没人去,就让青竹自己动手,是不是?” 然后栽赃嫁祸。 颜俞心里默默回答,是。 “俞儿。”魏渊又叫了他一声,颜俞忽然一阵心慌,抓了魏渊的袖子辩解道:“兄长,我不会伤他的,最多做一场戏而已,只有这样,我才能扳倒狄行,他在永丰才会安然无恙。” “做一场戏?”魏渊冷笑,“你告诉我,要多大的一场戏,才能扳倒狄行?” 颜俞不知道,他当时跟薛青竹说,只要不死。 魏渊突然一肚子气,颜俞早就被他们宠坏了,他和徐谦,一个个的舍了命地护着他,他一转身就能没事人似的算计他的兄长们。 “兄长,你听我解释,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他的······” “啪——”,一个耳光把颜俞所有的话都打断了,魏渊五指颤抖,他没敢相信那是自己动的手。 颜俞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可是他有什么办法?难道让他看着徐谦到了永丰与狄行纠缠盘旋么?怎么可能? 他要为徐谦肃清道路,他要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徐谦前行的脚步。 他要徐谦全须全尾地来报仇。 魏渊当然知道颜俞的心意,可是他一想到徐谦这几年来的信,一字一句,写的全是颜俞,他根本就冷静不了,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俞儿,兄长不曾负你,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颜俞未曾抬头,但他能听见魏渊离开的脚步声,“哒”“哒”“哒”,又轻又缓,像极了他这个人。颜俞想,这世上的人都从未负他,是他负了天下人。 ☆、今我不乐,岁月如驰(曹丕) 三年丧期已过,徐谦脱下丧服,再次祭拜过父母和老师,收拾好齐宅,尤其是当初他们几个的东西,以及这些年来魏渊写来的信,便安心等着冯凌派来接他的人。 行李没有收拾多少,也就几件衣服,他绕着整座齐宅走了一遍,从前齐映游的院子,冯凌的院子,他们的书室,齐方瑾的书房,会客的偏厅,藏书阁,后院的桃林,还有他们那一排房间,从前他们三个连着的。 在颜俞的房门前站了许久,自从他把颜俞的《论辩术》烧了之后,便很少再进去了,守丧的这几年更是连门都没有开过。大约是想到自己真的要去杀他,徐谦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那扇常年紧闭的门,里头一点都没变,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飞扬的灰尘,呛得他咳了几声,把口鼻给捂紧了。 他其实不害怕要杀颜俞,他只怕,颜俞等不到他去杀,就已经死了。魏渊说过,从夏天开始,颜俞就很少出门了,走一刻钟的路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养了许久,也不见起色。 徐谦想,是自己伤了他的心,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了,也该算是亲手报了仇的。 泪眼朦胧间,徐谦仿佛看见颜俞赌气一般地侧躺在床上,故意背对着他,话也不说,但他一伸手才知,自己已不是二十岁那年的模样。 他才三十二岁,但是这一辈子好像早已经过完了,在他第一次见到颜俞的时候,就已经过完了。也许,这就是许终身的含义。 即使知道他做了那么多无法被原谅的事,即使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即使知道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爱他,但是,一想到他,心中便涨满了异样的期待和疼痛,仿佛娇嫩的桃花不合时宜地开在了漫天的冬雪里。 “公子,有位秦先生求见。” 几日后,一辆马车悄悄驶离蜀国领地,往永丰驶去。 徐谦偶尔会掀开侧窗的帘子朝外望,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安南,对东晋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年游学之时,他在途中为颜俞折过一枝柳,后来,他再没见过那样好的春光。 秦景宣误以为他是着急,宽慰道:“先生不必着急,再过两日,就能到永丰了。” 他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徐谦眼神温和:“有劳郎中令。” 两日过去,马车还没有望见永丰城门,保护马车的侍卫便已感觉到不对,这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好似有人特意等着他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