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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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黑还为你求情,说现在是用人之际……” 被点了名的熊黑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没错,我是要用人,但不用废物,任何时候,废物都不值得用。今晚十二点,我送你上路,你不配再见到太阳。” 狗牙周身巨震,心里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再抬眼时,面孔扭曲,目露凶光,一条鲜红肉舌已从嘴里探了出来。 林喜柔不慌不忙,倚向靠背:“看看,还让我留他,这么个狗急跳墙的东西!” 熊黑暗骂狗牙自寻死路,正要出手制住他,冯蜜突然扬手拔下头上发钗,向着狗牙的肉舌狠狠扎落。 冯蜜和杨正两个,一直站在林喜柔身侧,全程都没说什么话,狗牙只当他们是摆设,也没想着提防,浑没想到这看似娇俏的小姑娘会悍然出手。 冯蜜这一插,可不是扎进舌头就完了的,她就势单膝跪地,一扎到地——培植室的地面,大部分留有土壤,钗头直直插入土中,舌头被牵,狗牙的脑袋不得不一路跟下来,下巴猛砸在地上,看起来,像是突然给林喜柔磕了个响头,紧接着,没命地痛呼起来,但是因为舌头被扯钉在外,声音一直含混在嘴里,凄厉之至又含混不清。 熊黑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吼冯蜜道:“你特么干什么!” 冯蜜咯咯笑起来:“他死都要死了,我给他点颜色看看啊,怎么,他刚都那样了,你还护着他啊?” 说着哼了一声,拔出发钗,在破洞的牛仔裤上擦擦干净,又不紧不慢绾起头发。 发钗一拔,狗牙立刻痛得原地翻滚,舌头不断抽搐着,嘴里很快溢出血沫来。 林喜柔皱了下眉头。 杨正那副耷眉吊眼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怎么说也是你同族,至于这么作践么,明知道口器重要。” 冯蜜听着刺耳:“真是稀奇了,对个废物这么护着,枪口反都朝着我了——我可是规规矩矩的,林姨说什么,我样样照办,对吧林姨?” 说到最后,语意中又透出娇纵来。 林喜柔淡淡说了句:“我还想问他话呢,你倒好,这让他还怎么说话。” 冯蜜瞪大眼睛:“林姨,他都对你亮舌头了,你能忍?舌头一亮,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这谁要对我亮,我非给他生拔出来、剁碎了喂狗——还问什么话,听他讲屁话吗?” 话糙理不糙,连舌头都亮了,那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林喜柔欠身站起,吩咐熊黑:“收拾一下吧,晚上十二点好办事,到时候,能到的都到场。” 说着径直出来,到门口时,一揿把手,手感不对,门轻轻松松就开了。 林喜柔回头问了句:“刚谁最后关的门?” 冯蜜应声而出:“我啊,有问题吗?” 林喜柔指门舌:“做事这么不小心,都没锁上。” 是吗?冯蜜探头看了一眼:“林姨,是你这门用久了、不灵敏了吧。” *** 炎拓在听到林喜柔那句“收拾一下吧”的时候,就立刻拿鞋尖拨飞了那截塑料壳,然后大步循向过去,中途弯腰捡起、收进袋中。 他并没有回休息室,匆匆往回赶太过显眼——他优哉游哉,开始了散步闲走,这样,林喜柔中途就会遇到他,他也可以解释是嫌待在休息室里闷、出来活动筋骨。 地下二层的布局较为复杂,岔道也多,行将拐过一个岔口时,忽然有低哑而含糊的阴笑声飘过来。 炎拓心头一凛,猝然止步。 阴笑声过后,就是压抑着的、苍老的咳嗽声。 炎拓定了定神,小心地探出头去。 他看到,有个花白头发、身子瘦小的女人,正一手撑在墙上,另一手拿着手帕、掩口不住咳嗽,咳得力道太猛,整个身体哆嗦得像冬日枯树枝头上仅剩的一片叶子,分分钟都能掉落。 炎拓隐约猜到这女人是谁了。 来农场的三个地枭之一、年纪最大的那一位,李月英,004号,就排在熊黑的后面。 真是奇了怪了,截止目前,炎拓见到的所有地枭,即便不是孔武有力,也是精气神满满,唯有这位,别说跟枭比了,跟人比都算孱弱的。 李月英咳了一阵,喘过气来,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喃喃了句:“凭什么……” 语气又阴又狠,还带点沙哑,听得人不寒而栗。 说完了,扶着墙,一步一挪地,向着旁侧的方向走了。 炎拓这才发现,李月英刚倚靠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扇门。 这扇门他不陌生,他第一次潜入地下二层时,就是在这扇门后头,见到了误入的林伶,当时,这周围还没建好,门也只是普通的木板门,而今一切都改了,这一处的门禁,比其他各处都更要森严,而他在那之后,也再也没能得进。 门内,还跟当年一样,有着迷你塑料大棚以及诡异的、看似从土壤里长出来的……人吗? 正思忖间,有人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炎拓这一惊非同小可,脊背都僵冷了,顿了顿,才回过头来,触目所及,暗自松了口气。 是冯蜜,而且有且只有冯蜜。 冯蜜目光流转:“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是不是反应迟钝啊?被人拍了,不该立刻回头吗?” 炎拓说:“你认识我啊?” “听林姨说过啊,”说着,冯蜜也探过身来,“看什么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炎拓总觉得,冯蜜看到那扇门时,表情有些许微妙。 他漫不经心:“刚有个老太太,没见过,咳嗽得很厉害的样子,走过去了,是你一起的啊?” 冯蜜“哦”了一声:“她啊。” 然后唇角下撇,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嘀咕了句:“又来看,看也白看……命是老天给的,得认哪。” 炎拓觉得这话里有玄机:“什么意思?” 冯蜜嫣然一笑,上前一步,手指勾住了炎拓衣袖中肘处的褶皱,轻巧把话题给转了:“这乡下真是好闷哪,什么时候一起约着出去喝酒呗,我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呢,你不知道,我喝醉的时候,唱得特别好听。” 炎拓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冯蜜的笑愈发甜腻:“冯蜜,蜜糖的蜜。” 炎拓点头:“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呗。” 冯蜜眼前一亮,旋即懊恼:“不行啊,我今晚有事。” 炎拓面色一冷,缩回手肘,甩了冯蜜的手:“既然没诚意,还说个屁。” 语毕转身就走,把冯蜜撂在了当地。 这脸变的,冯蜜半天没回过神来,她平素里出入夜场,身边围满了狂蜂浪蝶,“变脸”这一招,是她常对男人使的,高兴时就笑脸相迎,一个不高兴,甩脸子就走,那些人还不敢生气,把她当宝贝样哄着。 万万没想到,今天被人甩了脸了,冯蜜绕着自己的一根辫子发怔,心里头怪怪的,有点异样,不过,非但不生气,还有点…… 一瞥眼,忽然看到林喜柔和杨正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冯蜜辫子一甩,嘻嘻一笑:“林姨,我可没招惹他,放心,我会规规矩矩的。” 说完了,还冲林喜柔飞了个吻,步子轻盈地去了。 …… 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冯蜜远去,说了句:“林姐,你可得管管她。” 林喜柔回了句:“她又没坏规矩,怎么管?” 杨正:“我可是听说,她在夜场玩,有两男的,下了床就是痴呆了。” 林喜柔愣了一下:“怎么会?” 杨正说得平淡:“年轻人,自控力差,只顾着快活,她那舌头一起刺,去绞人家的,几个人受得了?没死算幸运的了。” 林喜柔略松了口气:“没被人察觉吧?” “那倒没有,夜场人杂,她又很小心。但不能纵着她这样下去,这性子,迟早出事。” 林喜柔顿了会才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渡出来的人多了,各种性子都有,你也没法要求每一个都合你心意,只要别跟狗牙似的踩了红线,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 炎拓进休息室后不久,林喜柔就进来了,进屋时,还反手带上了门,显然是准备跟他好好聊聊。 炎拓开门见山:“林姨,狗牙到底怎么了啊?不会真的闹到要‘死’那么严重吧?” 林喜柔反问他:“你怎么看这事?” 炎拓说:“我想着,他可能是坏了你们的规矩,很严重的那种。” 说到这儿,他伸手出去,握住了林喜柔的手:“林姨。” 很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林喜柔心中咯噔一声:“你说。”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问,你也不说,其实你也明白,我不问,不代表心里没想法,对吧?我只是想等哪一天,你主动跟我说。” 林喜柔笑。 炎拓说:“可是怎么等都等不到,我今天索性就明说了,林姨,你真的不考虑帮我……变成像你们一样吗?” 林喜柔一点都不意外,熊黑曾经当笑话一样,跟她提过这事,她也觉得,炎拓最可能生出的,就是这心思了。 她斟酌了一下:“没办法,真没办法。小拓,你就过普通人的日子,不开心吗?你不缺钱,有事林姨会帮你解决,喜欢什么姑娘就去追,你完全可以过得比这世上99%的人都开心快活,何必自寻烦恼呢?” 炎拓说了句:“但我会因为意外受伤、会残、会老,林姨,将来某一天,我已经老掉牙了,你还是这么年轻,你把我从那么小带大,真的就忍心……看着我老死吗?” 林喜柔苦笑:“你这孩子,正是大好年华,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老死’、操心那么远的事?” 又说:“这几年,我眼看着你努力想帮忙,也听熊黑提起过,知道你的心思,所以过家家样,会安排你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在林姨心里,你是绝不该掺和进来的,上次你受了伤,我已经后悔了。” 她缩回手去:“小拓啊,正好借这个机会,林姨把话给你挑明了:真没办法,这是血缘的事儿,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后,你只管过自己的快活日子,我这头的事,跟你没关系。” 炎拓也慢慢缩回手:“林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林喜柔说:“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待会你过去见蒋百川,出完气之后,事情就算了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炎拓也不好再坚持,他靠回椅背,满脸沮丧失望,一小半是真的,一大半是装的。 不过,他知道林喜柔的底线在哪了:“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看来,即便一门心思效忠,得到了十足的信任,也得不到真相。 “夸父后人,逐日一脉”是什么意思呢?一定不是指“夸父逐日”这个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 母亲的日记里,提到过“七指夸父”的故事。 那个故事怎么说来着? ——夸父要把太阳给大家带回来,但后来,他体力不支,倒了下去。不过他不甘心,用手往前扒,爬也要爬向太阳。到末了,扒秃了三根手指头,只剩下七根…… 难道夸父是地枭的先祖?可按照地枭的特点,脑袋没了都能从脖腔子里再拱出来一个,没了三根手指头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特意强调? 林喜柔察觉到了炎拓的恍惚:“小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