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枭起青壤在线阅读 - 第93节

第93节

    炎拓拿起来看,这张纸条上记了两件事。

    ——捏的泥人拿奖了,奖金五百。划了色鬼老头的车,他活该。2011.10.18

    聂九罗说:“那个时候,市里组织迎国庆的活动,艺术组有画画的、书法的,还有工艺品,我捏了泥人,拿了奖,评委老师还说我有天分,让我认真考虑这一行,说必成大器。”

    说到这儿,她有些感慨,忍不住看满屋高高低低的作品:“大器”不敢说,还是成了点“小器”的,能用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炎拓:“这个老头……”

    “是兴趣班的老头,教初级雕塑的,真恶心,纠正你手型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蹭你一下,摸你一下,不止是我,我打听了一下,被他占过便宜的女生不少。我就去地下车库等他,看到他过来,拿起钥匙就划车,划得他脸都白了。”

    炎拓愣了一下:“当时地下车库有人吗?”

    “没有,刚好没人。”

    炎拓真替她后怕:“那你怎么敢的?你当时才多大?”

    聂九罗无所谓:“我当时身上已经有点功夫了,不过就算没有,我也不怕他。我跟他说,要么你自己去修车,要么抓我去派出所,我会跟民警叔叔说,是你想对我不轨,我反抗的时候划到的,我这么小,又这么可怜,你看民警会相信谁……你是没看到他脸色,跟猪肝似的。”

    炎拓苦笑:“你真是,哪来这么多想法。”

    他依着折痕,把那颗白色的星星又折起来。

    聂九罗看着他折星:“因为普通的小孩儿,受了欺负,第一时间会找父母撑腰嘛,那你又没有,当然要早做准备。”

    她从十多岁开始,每次看到听到一些受害的事,都要设想一下,这要是我,该怎么办,该怎么保护自己,又怎么漂亮且不屑地报复回去。不管是骚扰还是其他,她都有招,见招拆招。

    划车?呵呵,小手段而已,她还没出大招呢,那老头太怂,一招趴了。

    她抽了张长纸条给炎拓:“有没有兴趣学我,也记点什么?等你老了,闲着没事的时候,翻一翻,挺有意思的,还能锻炼记忆力、对抗老年痴呆呢。”

    炎拓啼笑皆非,他接过纸条,随意绕在手指上:“我明早就回去了。”

    聂九罗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快啊。”

    再一想,也正常,炎拓又不是来旅游的:今晚,如果不是她说留客,他可能会连面都不吃,就连夜赶回去吧。

    炎拓说:“就麻烦你,尽快想办法帮我联系邢深。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来向你借刀。”

    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一切顺利,他能来借刀的话。

    聂九罗笑笑,说:“好啊。”

    炎拓也笑,其实私心里,真希望是她,能和他一起继续接下来的种种,可又不希望是她:人家又没有家仇,没有血恨,凭什么把她拉进这么危险龌龊的事里来呢。

    他说:“累了一天了,你早点睡吧。”

    ***

    回到客房,炎拓没开灯——因为卢姐已经睡下了,小院的灯也只留了檐下的一盏,把白梅的枝影映在了他的窗户上。

    他一开灯,这影画就没了。

    炎拓展开手里的纸条,纸条是淡金色的,在暗里泛微微的亮。

    他拈过桌上的笔。

    写些什么呢?

    炎拓坐了很久,才就着微光写下一句:梅花开得真好。

    写完了,轻轻打开窗,从最近的梢头撷下一朵小而单薄的,打进纸条的结里,慢慢折成了星。

    梅花开得真好。

    希望这小院,永远平静吧。

    再见阿罗。

    第80章 19

    时近夜半,一辆灰白色的suv,慢慢驶进石河县大李坑乡的芦苇荡。

    车灯雪亮,一人多高、顶着白穗的禾草在光柱里不断摇曳。

    车后座上,歪靠着一身酒气的阿鹏:昨儿他就接到熊黑的通知了,也拿到了人和车的照片,被要求在这一带的乡村路道“一米一米,地毯式搜寻”。

    阿鹏喜欢这种活儿,可以额外申请到加班费,加班费对上一个价,对下又一个价,差额全进了自己的腰包。

    所以他格外卖力,敦促大家务必用心,还表示发现有效线索者可以拿双倍,把“工作”布置得头头是道之后,小弟们四面忙活,他该打牌打牌、该喝酒喝酒——这是他一贯推崇的“领导的智慧”。

    今晚喝得有点多,头几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醉得像滩泥、全错过了,醒了之后回拨、才知道有情况,赶紧叫上人往这头来。

    芦苇荡里,早有人迎上来,晃着手电给车子带路。

    车子颠颠簸簸、忽高忽低地行了一段之后,在几间半塌的土屋前停了下来。

    阿鹏一下车,就问负责这一片的老四:“发现人了?”

    目标是两个人、一台车,这儿不像能藏得下车,那是……埋了人?

    老四先指那几间土屋:“鹏哥,我们打听过了,这几间土屋,之前破是破,但没倒成这样,这屋啊,是被车撞倒的。”

    所以呢?阿鹏没听明白。

    老四引着他往前走:“鹏哥,这边,你再看这间砖头房。”

    阿鹏是在农村长大的,一眼就认出,这是间机井房。

    老四把手电光调到最强,递给阿鹏:“鹏哥,你自己看吧,往墙面上照。”

    阿鹏依言抬起手电。

    墙面上……

    也就是普通墙面啊,上头还用红漆漆了“水利”两个字,就是年代久远,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

    又过了会,阿鹏看出端倪来了。

    弹孔。

    砖墙上有弹孔,有些是洞穿,有些没打透。

    阿鹏这一下吃惊不小:“这尼玛……发生过枪战啊?”

    老四说:“那几间土屋肯定也遭了枪,我们怀疑,是有人清理过现场,直接开车把土墙撞塌了,一塌,可不就看不出来了吗。”

    但是砖墙没法撞,硬撞的话,指不定车毁人亡。

    所以这痕迹保留下来了。

    阿鹏吞了口唾沫:“还发现什么了吗?”

    老四把他往屋里引。

    一进屋,阿鹏就看到了角落处两堆被挪移开的废木板,以及木板之间露出的一口机井。

    他走到机井口上,身子下意识后仰,脑袋却尽量往前探:一般人看井都这样,怕掉下去,所以身子往后,想看清楚,因此脑袋向前。

    看不见,太深了,井口挺窄,凑近了,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霉腐味。

    阿鹏拿手在鼻子周围扇了扇味:“怎么说?”

    老四:“这口井少说也四十多米深,鹏哥,别人我不敢说啊,要是我干了点什么,想毁尸灭迹,一准往井里扔。”

    还真的,阿鹏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他退后几步:“掏出什么了吗?”

    老四翻白眼:“掏?你也不看那井多深,一般都得请专业洗井的人来。鹏哥,这事得你做决定,因为咱现在不能确定这里发生的事跟咱们要找的人有关,顶多是怀疑。你说一声掏,咱们就租家伙开干,但这不是小工程,得花一笔。”

    花一笔,那就是说,又能申请经费、经手刮一层了?

    阿鹏眼一瞪:“掏啊,公司家大业大的,还缺这点钱吗?你们只管干,我去跟熊哥说。”

    ***

    阿鹏这通夜半打来的紧急电话,熊黑没能立刻收到。

    因为他在农场的地下二层,地下就是这点不好,信号太差。

    不止他在,林喜柔、李月英、冯蜜,还有杨正,都在。

    这间房是地下二层最重要的一间,除了刚建成的时候敞过几天门,那之后,从早到晚、一年到头,从来都是重门深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金库重地。

    但这屋里其实很简陋,几乎看不出现代装饰的痕迹,说是八九十年代的房间也不为过:水泥地坪,中央处露着一大片正圆形的原生土,上头支着一个拱形的、迷你塑料大棚,水泥地坪到塑料大棚之间,有红砖铺成的步道——步道不是直来直去的,每一道都旋曲蜿蜒,从高处看,像太阳的烈焰内卷。

    墙上,贴着两张很破的画。

    一张是黑白年画,鲤鱼跃农门,白浪间涌出几尾大鱼,高处白云朵朵,簇拥着巍峨重楼,门楣上书了“龙门”两个大字。

    一张是夸父逐日,古早年代的用色搭配风格,半天上一轮火红炽焰,长发浓髯的巨人仰头抬手,似要一把将太阳攫取入怀。

    往常,那个迷你塑料大棚总是覆盖得严严实实,像是害怕地下无端起风、把里头的娇贵玩意儿吹出个头痛脑热,但现在,大棚连着支架翻倒在了一边。

    微湿的土壤里,蠕动着一个“东西”。

    这东西打眼看是个人形,但裸着的身体上,一大块一大块,有些是正常肤色,有些却是黑褐色,而且正在“凹凸不平”,皮肤上鼓起又凹下,看起来极其瘆人。

    至于本该是“人头”的地方,已经开始干瘪了,以至于一双眼睛被衬得极大,眼白处正慢慢充血,血色越来越浓,到末了,几乎和瞳孔同色。

    但它还有气,还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林喜柔面无表情,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在场诸人,忽然神经质似地笑起来:“大家说,是怎么回事啊?”

    没人应声。

    林喜柔脸色渐渐沉下来:“都哑巴了,说啊!熊黑,你说!”

    熊黑心叫倒霉,真是好事轮不到他,破事就点他名。

    他硬着头皮发言:“按理说……不应该这样,近几次我们都控制得挺好的,可能是,哪里没注意到,出了疏忽吧。”

    林喜柔看李月英:“李姐,你说呢?”

    李月英一直拿手帕捂着口鼻,一副受不了这屋里滞闷气味的模样:“我说不清楚,我又没操作过这一套,没做成,就是运气不好吧。”

    冯蜜乜了她一眼,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喜柔冷笑:“运气不好?018号本来应该是狗牙,这狗东西,自己不争气,废了。我心说没关系,就由新的补上。这一个之前一直很好,谁知道临门一脚,成了这个狗样子!”

    她咬牙切齿:“018是受了诅咒吗?左一个不成,右一个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