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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橘子的故事

    橘子家新开的小吃店卖的是老鸭汤。冬天的时候,在熬成奶白色的老鸭汤里下把挂面,蔬菜是白萝卜也好,是大白菜也好,都是非常贴心的吃食。

    可惜橘子结婚后的第二个冬天,过的就不那么顺畅。一如她店里了卖的面,让人吃不出幸福舒坦的感觉。

    那是橘子的头胎闺女刚刚出生,大晚上发了烧,连忙去推她老公,她老公却翻身接着睡,只是不断的抱怨孩子太吵。她公婆是住在一起的,平常晚上卫生间、喝水、看京剧,弄出无数声响,现在却也不出声。

    橘子只好打电话给晚晚幸亏晚晚那天赶着做设计睡晚了,要不手机一关还真不容易找到人。

    “不是我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人……”晚晚加班了好几天都不得休息,三四点钟红着眼睛在交费处排队,偏生又被一个肥胖而油腻的女人撞了一下,晚晚恶心的要命那女人简直臭的不行。她脾气自然也差了起来。

    可晚晚又隐约听到抽泣的声响,赶紧又做小服软“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而橘子已经是泣不成声。

    橘子的老公赵小树的确是个人才,几十万的拆迁费,竟然一年就用的七七八八了,最让人称道的,还是他根本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这真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晚晚和橘子都是那种买斤茴香都要记账的人。橘子生气了,吵了几句,他就发狠,一摔门,走掉了。好在人是不错,不记隔夜仇。可是橘子的婆婆却是一笔一笔的记着,犹如妓院的老鸨记着养底下的姑娘花了自己多少米钱、油钱一样精细。

    橘子的婆婆真不能算对橘子不好,很是一碗水端平。她婆婆总是认为自己儿子很好,但是一遇到事就觉得自己儿子什么都做不了,总怕他稍微累一点就把身体搞坏了,当真是慈母情怀。而她又认为橘子是远不及她儿子的,可是关键时刻还是坚持橘子最能干,是能挑起千斤重担来的女丈夫,可以说是非常看的起橘子了。

    这样零零碎碎的事情太多,橘子也没有地方说去。朋友们是不忍心听,而陌生人倒是巴不得听毕竟幸福的婚姻是靠比较出来的。

    天将亮的时候最冷,医院里,橘子和晚晚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包子,表情麻木,仿佛不像两个才二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像是历尽沧桑、身心麻木的老妇人。

    “要不要喝豆浆?”晚晚问。

    橘子不做声。

    “要不要吃甜点?我看到便利店里有你以前经常做的那种小饼干。”

    晚晚说的是以前橘子还在咖啡店里,橘子做的咖啡旁边一定会搭两块小饼干。

    “那饼干不是我做的,是我跟一家私人烘培定的。”

    橘子说道。

    不过她定的是很用心的。冬天冷,要姜汁饼干,夏天就要夹了橘子酱的三明治。

    那时候,在咖啡厅里,大家都很爱她。

    而晚晚做了有生以来最违背她道德准则的决定。

    “下周有一艘船从美航渡口开出,去日本旅游十天,我妈妈订了票,你同她一起去吧。票是买好的,不需要再付钱。”

    橘子扭过头来,看着晚晚。

    她瞬间就明白了晚晚在想什么。

    据说友情当真起来,比爱情还有惊心动魄。晚晚不管,哪怕千夫所指,也动摇不了她想让橘子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一艘豪华的邮轮,能上去的好歹都家底殷实,或许就会有陪着父母去旅游的青年才俊……其实最好的还是去健身房,那里单身的优质男性多,但是橘子的公婆很体贴的给她设了门禁,犹如慈爱的班主任管着要高考的学生一样。

    橘子拉着晚晚的手。

    做这样的事情,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而她和晚晚骨子里,其实都是个赌徒。而且有晚晚的老妈在,可以帮着把那些底子猥琐的男人筛出去。

    橘子和晚晚老妈上邮轮的时候,橘子再三说要把旅费还给晚晚。晚晚却说只当是补给她的份子钱了。

    橘子结婚、生孩子,晚晚给的钱都少的可怜。

    临别时,晚晚看着邮轮在海水里的倒影。那海水是淡黑色的,上面浮着一层油,有淡淡的沥青的味道,可能是附近哪里在修路。风把几十只彩旗吹的呼呼直想。晚晚恶劣的想到,莫非她已经意料到了这样一天,有这样一天,橘子会需要这么一笔钱,东山再起?

    不可能,晚晚被自己吓到了,她不可能有这样深的心机。然而她不知道潜意识的存在,当女人的潜意识和第六感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可怕的力量。

    橘子这次旅行并没有找到新的机会,晚晚的老妈私下都和晚晚说“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晚晚的老妈也是明白这次旅行的用途的,而且意外的支持,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从一而终,也得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忠。

    橘子开始准备离婚手续了,可是对方就是托着不肯离。真是好笑,橘子她婆婆好意思拿着知识分子的款儿,跟橘子说“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妈呦!”

    她婆婆的逻辑大概是这样,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橘子应该牺牲,应当为孩子着想,老公不好,就要苦忍着,总有出头的时候。晚晚当时也在,只是肚子里好笑。

    顺便说一下,晚晚因为知道这次要陪着橘子来谈离婚的事情,所以特地练了三个月的自由搏击,就是怕现场出个状况。可惜,什么状况都没有。除了橘子她老公赵小树那九十多岁的太婆婆一个劲儿的拿着拐杖敲打地板之外,就是赵小树竟然真的爷们儿了一把,冲进厨房拿着菜刀冲橘子来了。

    橘子一把架住他的手,然后很坦然的指着自己的动脉,说“有种的,往这儿砍,动脉,一刀下去,不死都不可能。”

    赵小树当时脸都吓绿了,掉头就跑,橘子在客厅里哈哈大笑,状若疯癫。

    晚晚这才知道,橘子和赵小树那家面店刚开张的时候,一群小痞子拿着西瓜刀冲进来要“保护费”。赵小树刚刚还摆着个大老板的谱,指挥店里伙计给他端茶倒水,等人家这伙人冲进来,问谁是管事儿的,他立马躲到里间去了,由着橘子在外面,挺着肚子,面对几个流氓。

    “那次我也是用这招把那个几个流氓吓跑的!”橘子大笑,流出了眼泪,“你儿子看外面人都散了还不敢出来。”

    橘子的婆婆自然觉得儿子做的很对,但是她也没有脸明说,只是甩下一句“辛苦你了,这种事儿,居然还记得。”

    橘子离婚的事儿也就这么结束了,橘子理直气壮的带着自己的孩子和那一份钱出来。而小半年后,一位老者来到公司找晚晚,却不是橘子的父亲或者公公。

    公司门口的咖啡厅里,老者略微局促不安的往杯子里加着方糖。他穿一件陈旧的皮夹克,戴厚片眼睛,对人实在太过客气,哪怕是服务生端咖啡杯来他都再三感谢。就是这个动作,让晚晚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在博物馆里供职的某位学者。有一次他在店里买纪念品送人,店里的同事欺负他近视,把收费单开高了30块,还是晚晚发现,替他把钱讨了回来。当时这老者就很是感激,以后买什么总喜欢找晚晚。

    不过他此番前来……原来他竟是“凯宴男”的父亲。

    “凯宴男”原来也是博物馆的员工,据说家里做生意,很有钱,来单位的时候就开着辆凯宴,因为他姓周,所以外号周凯宴。

    周凯宴和晚晚有几分交情,俩人之前相亲时是谁也没看上谁,但聊得非常开心。周凯宴就说自己理想中的女神要比自己学历还高,最好也是学历史的。由于周凯宴自己已经是博士了,晚晚当时觉得他这个梦想比人类登上火星还要难。不过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不久之后周凯宴就在一次学术会议上碰到了自己梦想型的女郎,还发心要做二十四孝好男友来着。

    “他们也离婚了。”周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脑子储存着那些古老的、神秘的王朝,储存着古战场的刀光剑影,在他的学术领域,他强大,他无坚不摧。可是一回到家里,那些家务事,缠在一起,儿子的脸,儿媳的脸,妻子的脸,交叠着,让他无所适从。他甚至羡慕自己的同事,那个同事的女儿只是大专毕业,而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再娴熟不过。要是他有这样一个闺女,是不是这时候也有条臂膀?起码不会守着这缠成一团的家务事,连个头绪都找不到。

    晚晚已经帮他叫了柚子茶来,大秋天的本来血管就容易不好,回来喝了咖啡心脏要难受的。周老爷子好像终于找到了那头绪,从他儿子和儿媳第一次因为喝咖啡和做晚饭的事情吵架说起,零七八碎的,没有逻辑,没有章法,说的又太急,有时连人物也容易搞错了。也亏得晚晚生活在一群女人中间,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家务事儿很是熟悉,听得也还算明白。总之就是周凯宴和他那梦中女郎结婚后过的并不好古书里一般能白头偕老的都是公子和丫鬟,花魁和卖油郎。这里有个缘故,生活中俩人都骄傲,那肯定这日子是没法好好过的。不信你看她和戎芥,不都是她让这戎芥?

    不过他儿子过不好来找晚晚作甚?又不是晚晚保的媒。

    周老爷子竟然已经拿晚晚当半个可靠的人了,小声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言橘的姑娘?”

    晚晚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了。

    凯宴男?橘子?

    呃,他俩要成了,这c该叫啥?

    焗油

    双燕?

    呃,这些都不是重点。

    晚晚平生第一次用了自己的智商去分析。

    老爷子找来估计是知道她跟橘子认识,跟他儿子也认识。她知道最好,不知道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那么她跟橘子熟不熟?

    当然不熟,绝对不熟。

    “只是那姑娘在咖啡厅的时候有时见面会说话。挺能干的,也很朴实。不过据说老公太糟糕,不挣钱,开销还大,我们那一圈都传开了,说以后找对象眼睛要放亮一点。”

    晚晚端着咖啡杯,假装在鉴赏上面的拉花。其实她在偷看那老爷子。她知道老爷子也在盘算。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拖着个女儿,没有正式工作。他儿子也是离婚了的。可是据说这女人很踏实,要是肯好好照顾他儿子的话,这个亲事也未必不能做……可是……

    晚晚喝着咖啡,由着老爷子纠结,临走时才说一句“以前都说什么新时代女性,现在看来还是古典的女人好,贤惠,勤俭,也不会开口闭口就是这个那个。最起码……会为人着想。”

    晚晚好像在说着无关的话,可是老爷子把这话一个字不落的听了下去。

    橘子第二次结婚,也是在冬天,因为是二婚,所以特别简单,在本市有名的私人会所吃了一顿饭就算了。橘子也只换了身苹果绿的旗袍,周凯宴就穿平常的衣服。看来就像是老夫老妻周末出来和全家聚餐一样。他们都对婚姻没有太多期待。周凯宴不过是被前面的妻子欺辱狠,想要点女性的温柔和关怀。而橘子也是有个男人肯给她一栋房子安身,肯在她手冻裂还要做饭的时候,能下班记得给她带回冻疮药来,就心满意足了。

    婚后,就算没有经济上的顾虑了,橘子还是自己开了个咖啡厅,小小的一间,只有个窗口售卖咖啡,没想到竟然效益不错,后来还开成了连锁店。天天脚忙的不着地,家里倒是周凯宴照顾的多一点。要是再仔细说起她在事业上的成就,在家庭上的安稳幸福,那也就成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总之她过的并不坏也就是了。

    等这一切都安定了,橘子和晚晚也都四十出头,橘子用一口珐琅彩的锅给晚晚慢慢的煮了一碗鸭汤面,放的是切碎的菠菜,出锅撒上葱末,冬天吃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