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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如此珍稀,便是家中有藏,也常常来自御赐,非老祖宗不用,元慕还真没见过谁家如宁仁侯府这般,任孩童裹来卷去,如此漫不经心。 “还真是个矜贵的宝贝。”元慕低声咕哝,也不知道他感慨人,还是东西。 东西好用,于是就用了。水清浅的处世哲学一向单刀直入,水吟庄山高皇帝远,乡下民生淳朴嘛。如今,京都居,大不易,水清浅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书中的话。元慕今天给他上了一课:三六九等,身份地位什么的,在帝都这里,原来不只是人,连东西也分着高低贵贱。 “想什么呢这是?”元慕看他半晌不言语。 水清浅在反思呢。 之前,为了能不上学,他想过扮文盲,扮官话不通的乡下土蛋儿,扮不学无术的纨绔混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被否定了,然后找到这个扮书童逃学的门路,看来也不保险,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水清浅忽然把手摆了摆,没头没尾的,“不管了,肯定还有别的法子。” 元慕这一刻福至心灵,他觉得……这小飞天儿……咳咳,他在说逃课么? “这是棋谱?”水清浅回过神,第一次注意到元慕手里的书简。 “吴图棋经。” “竹简的?”水清浅小吃一惊,他所知的、买过的、读过的,都是书局里批量的印刷版。 “并且是吴公亲笔手书。”元慕有些骄傲地对着水清浅晃了晃手中竹简,吴图棋经最原始的手稿本,珍藏于太学的天然居书阁,现在握在他的手上。 说不上是不是膜拜心理,水清浅转头看向对面的东厢那些密密麻麻的书柜藏书,之前,打死他也不会信吴公真迹就这样收录在如此平凡的小楼里。那么,除了吴公手书,对面那间屋子,究竟还有多少令人羡慕垂涎的珍稀善本?水清浅忽然有点明白了:所以,这就是太学,帝国最显赫的书院,它的显赫并不仅仅指权势富贵,更因为这里汇聚天下最精英的资源,珍宝无数。不入此门,窥不到终南踪径。 看着水清浅痴痴地看着对面愣神,元慕忽然饶有兴致地提议,“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吴公最后的珍珑局。”元慕指着墙上那幅大大棋盘说。 元慕带着水清浅到了千机阁,这里是太学传统的弈棋道社团千机社的活动场所。“当年吴公在这里为传道业师,留下了数本经典的棋经棋谱。墙上这一副也是吴公的手笔。” 于水清浅来说,吴公圣手是仅存在书中与历史里的人物,一个作古三百年的大师,留给后人无价财富,他站在圣人生活多年的地方,看着圣人最后的手笔,特别有种神奇的激动。水清浅定了好一会儿心神,才抬头研究墙上的珍珑,第一眼看过,很肯定的说,“我没见过。” “那是当然。这副局没有流传出去,是唯一的。”元慕也抬头看着墙上的棋局,带着骄傲和膜拜,还有些挫败,“这是吴公最后之作,无解。” “无人解开?”水清浅很是怀疑。 “反正太学中没有。”元慕说起这个,感情很复杂,“如果流传出去……也许吧。毕竟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谁知道呢。” 但,这一副最终还是没有流传出去,藏在太学,只有特权阶层能接触。也不能说太学敝帚自珍,水清浅似乎能明白那种复杂,是纪念,也是珍惜,还有身为太学生,身为吴公嫡系子弟的骄傲和矜持……不一而足。不过转念,水清浅抛弃了那些复杂的情绪,心神被吸引去了。刚刚冷眼一瞧,他只觉得这局珍珑是个残的,处处是破绽,应该不难解。一旦揪住细节琢磨,又发现破绽可杀,活处可死,步步是死地,就如元慕所说,无解。水清浅不信邪的咬住一点再琢磨,又挖出死机可活,仿佛处处活路,转眼又入死地,一动而发全身。 “奇怪。真奇怪。” “嗯,”元慕一点也不意外水清浅的反应,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你第一眼看上去,觉得这是一个未完残局。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布局完美,无处下手。再继续看,又像个残局。真要落子破局,又发现无破绽可用。据说,吴公摆局,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等着仆人发现时,他已经作古。所以,也没人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珍珑局。”也许,仅仅是个不完整的废局。 元慕讲完,与水清浅一起静静的站在地上,看着墙上的棋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清浅忽然动了,踢掉鞋子,腾腾腾几步跑到榻上,拾起一粒黑子,啪的一声落在一处杀眼。元慕对棋局已经熟烂于心,此刻看着棋盘气势瞬间变化,猛然感触,愣了一愣,便也下履登榻,腾腾腾几步跑到墙边,从棋盒里执白,啪,举子落在另一处。 水清浅看着自己的活眼要被斩,转手曲四脱骨,死又变活;元慕白子断尖,然后黑子立,白打,黑吃……两人你来我往,一替一手,棋局很快纠缠起来。原本一片迷离诡变的珍珑局面,在两人的厮杀中渐渐棋路清晰起来,元慕的白子藏龙卧虎,平静中杀机四伏,水清浅的黑鹰亮翅抵抗顽强。 这一手,元慕的白子落,藏龙显真身,眼见再一步便是飞龙在天,全局盘活,轮水清浅执黑,他不顾自己被逼得中盘气危,反而直入对方阵中,啪,一子点在龙尾虎脊,酝酿许久的杀招一出,生生斩断了元慕渐成的龙腾虎跃之势,一举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