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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敢故意呢?”张宝本来语气懒洋洋的,可转眼看到地上碎成八瓣的粉彩瓷片,态度一下子冷了,“还敢碎了爷的笔洗。” 水清浅心里不耐的把视线挪开,他从来都不喜欢张宝这种人,张口闭口的用‘爷’自称,真是好大脸,你给谁当爷呢?讲真,水清浅从小到大还没低过谁一头。张宝这人的处世态度,让他一见了就不喜欢。 水清浅心不在焉,那边书童已经在磕头求饶了,“茗儿再也不敢了,求少爷饶了茗儿这一回……” “我饶你有什么用啊?”转瞬,张宝带着纯纯的帝都味儿,又那么阴阳怪气的、懒洋洋的,“知道浅少是谁么,那是矜贵的连我也得敬三分的石大人的金孙,宁仁侯的嫡子,你没看你把浅少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儿了,就算我能饶了你——” “水公子,水公子饶命……”那小厮神色机警的立刻转身抱水清浅的大腿了,对着水清浅磕头,“奴才给您陪不是,奴才刚刚不是故意的,求水少爷开恩,饶了奴才吧,奴才给您磕头了,水公子,水少爷……” 刚刚顾二还以为这书童茗儿是个稚嫩莽撞的,如今看来竟也是个机灵的,他主子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拉长音,他在旁边还挺会借坡下驴。 那书童年龄不大,大概跟水清浅差不多,却远不如水清浅养得精细娇贵,身量单单薄薄的,能显得人更弱势。现在抱着水清浅的大腿,哭求得泪一把鼻涕一把,苦声哀求,很是让人不忍。虽说这班少爷各个娇生惯养,惯来目中无人,但良好的家教礼仪熏陶,天生的富足生活,让他们身上也自带股君子之义、恻隐之心。别看顾二刚刚抬脚就踹,一副小混蛋样,若真要他跟一小奴不依不饶的,他还没那么下作。 所以当下这个场面,三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围住这么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鸡仔,看起来真当无比扎眼。尤其因为这一番连哭带嚎的,让原本清冷的庭院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水清浅是最令人侧目的一个,他被抱大腿,被人家哭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狼狈不堪,哀声求饶,加上他身上那块墨渍……很多人都没看到前因后果,不过这局面一望即知。 围观之下,顾二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烧,让他跟张宝干一架他绝不含糊,但欺凌一小书童,有点过意不去了…… “浅少,你说呢。” 这边连打带骂,连哭带嚎跟唱大戏一样热闹,被抱大腿的水清浅却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的视线,从地上哆哆嗦嗦的书童身上转到砸掉的粉彩笔洗,还有旁边的宁琅书阁,还有张宝之间来回,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听现在顾二少唤他,才回过神。 水清浅快速的扫了一圈,包括那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围观群众,似乎大家都笃定水清浅的仁慈高贵。毕竟,场面实在太难看;毕竟,君子气度,古人之风,是每个人都在追求的立身风评。更何况,水清浅的君子品格已经是有口皆碑了,上元宴的时候,朝廷重臣们交口称赞的,官家都开了金口:情义坦荡,人品贵重。但此时此刻,也只有水清浅才能切身感觉刚刚被泼到的地方,脏水已经渗到衣服里面了,湿冷冷的贴在身上,春寒气重,极不舒服。而眼下的场面,似乎他最好高抬贵手,展示他光明正义,风光霁月的君子形象,至于死要面子活受罪,那就是维护名声所付的代价了。 水清浅瞬间转完心眼儿,看看跪在地上的小书童,“二少,我们还是不要越俎代庖吧。这是张少的家务事,这不是他的贴身书童么?” 顾二点点头,跟着附和,觉得这是水清浅递出的下台阶,顺理成章。张宝却脸色僵了一下,没有立即顺势接下去。 今天这事儿,是张宝故意下的小绊子,倒不是喊打喊杀那么严重,就是想恶心恶心水清浅。他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从家世,到太学特权,到口碑风评……张宝就是不喜欢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下佬大出风头。尤其水清浅得罪了公主,竟然还能得到上佳礼仪风评,还什么君子风范、古人之风。今儿即使不能逼水清浅亲手给官家的评语打一耳光,至少也能逼他咽了这吃苦受罪。十几岁少年的使坏心眼也就这样的:一罐水泼下去,早春寒的时节,够任何人喝一壶的,更别说衣服上还留了一大块墨渍。 只是张宝没想到,水清浅一句话,又把这个皮球踢回来了。 书童闯了祸,作为主人,要罚不罚,张家的家风是好是坏,现在要看张宝表现世家子弟的风度了;或者,作为主人亲自道歉,丢脸丢份……哪一种,都让张宝犹豫不定。但事情可不容张宝混过去,围观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看着呢。 “浅少,对不起,”张宝忽然很正式、很有风度的作揖道歉,“都是我管教不严,让这刁奴冒犯了浅少……”张宝选择壮士扼腕,今天水清浅的名声若不能坏一坏,那自家蓄养刁奴的名声可就要传出去了。 “不敢当,不敢当。”水清浅也在依规矩回礼,“张少如此郑重大礼,真的让我不胜惶恐。但我以为这是一个意外,是吧?或者,张少期待看到这一切发生?” “不,不,当然不会,浅少若是这么想,那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张宝暗自咬牙,却不得不顺着水清浅的语气,给水清浅做了一个标准的长揖到底,“说来说去,都是我这小奴不长眼,我定要仔细发落,算给浅少赔礼……”嘴上谦恭说着,同时抬脚踹旁边的书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