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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似乎知道是他带队,铁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临时调来的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乌泱泱半山都是,光羽箭队就带了三个有余。 宁怀瑾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在前线跟这些人打交道,各处守军的底都摸得差不多了,略一看人数就知道宁铮这是挖空了周遭几座城,单等着来这阴他。 这次为了速战速决,宁怀瑾带出来的兵只有两万,更别说山坳这种地形本就复杂难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打起来必定吃亏。 是以宁怀瑾压根未曾犹豫,当机立断便要撤,只可惜冤家路窄,此次带兵出来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他手里吃过大亏的冯源。这位新将失了桐柏县后,日子大概不太好过,这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压根是拼着自己的精锐不要,也要拖住宁怀瑾。 硬碰硬显然不太现实,若是要硬冲,恐怕还没等冲出围堵,宁怀瑾身边这点兵马就得一个也不剩。 何况,宁怀瑾又决计不能被俘,否则先不说阵前失了主帅是否会动摇军心,就单说他若是落在宁铮手里,宁衍那边的日子可就绝不会好过了。 于是宁怀瑾咬了咬牙,干脆下令前队变后队,非但没有向信阳方向撤退,反而往反方向突围过去。 冯源本以为宁怀瑾会拼死回城,所以将大部分兵力都拦在他的去路之上,却没成想他掉头回去自寻死路,一时间调度不及,居然还真被他冲出了个口子。 宁怀瑾为人谨慎,带兵也一样,出门前早把周遭百里的舆图都在脑子过了一遍, 金寨县附近地势多样,但大多是平原和河水这样不善于藏身和撤退的地形,恐怕若真跑出去,不出两百里便得被冯源追上。 可若不跑,便只剩下死战到底和束手就擒两条路。 宁怀瑾哪条也不能选,他头一次在战场上被敌人追得这样狼狈不堪,前后都再无退路,只能咬牙令全军弃了马匹和不必要的辎重,带着剩余的兵士就近上了山。 好在现下已经开了春,山上草木丰盈,山林掩映之间也好藏人。加之九华山地势颇陡,又多以岩峰危崖为主,峰峦叠嶂间,寻常的兵士一时半会也很难追上来。 是以虽然冯源也令手下的兵士弃马上山,但到底这九华山高耸如云,道路崎岖,想从里搜出区区几千个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但到底冯源不死心,他先前在宁怀瑾手里吃了大亏,回去后便被宁铮痛骂一顿,降了军阶,发配去守一些弹丸小城。这次宁怀瑾正撞进他的守境,他自认为是苍天有眼,正怀着满腔的恨意想要报仇,现在看不见宁怀瑾的尸首,哪能就此罢休,干脆令人就地安营扎寨,要令人搜山。 直躲到今日,宁怀瑾手里就只堪堪剩下了三千精锐,还大多都带着伤,个顶个狼狈不堪。 宁怀瑾自己也没好到那去,突围时他也受了伤,一处伤在腰侧,一处伤在后肩,皆是锋利的箭伤,这几天只匆匆裹了,时不时都在渗血。 九华山昨天夜里下了一场蒙蒙小雨,今日晨起时虽然气温又降了些许,但好在下雨会让脚印和人行走的痕迹消失,所以起码这两天他们可以暂且不必挪动地方,好好地歇歇了。 宁怀瑾靠坐在一处山崖下,眯着眼睛望着远处云山雾罩的一座山峰,心里百转念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第五天了,宁怀瑾想。 谢珏那边必定已经收到了他遇袭的消息,也肯定会出来接应找他,但九华山深山密林,虽然冯源一时半会搜不到他们,但谢珏的人更是如此。 若当初宁怀瑾有别的路可选,他定然也不选这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可当时情况紧急,前是长河,后是平原,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往山里扎。 可一朝入了深山,之后如何,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九华山山高云深,可毕竟只是独山,不与其他山脉相连,若是冯源豁出去了要死守着下山这一圈,他们也只能乖乖被困在上头,再没其他出路可走。 可也不能在山上硬等,现下是初春,山中寒意尚存,几晚上下来,军中已有人发起高热来了,加上他们身上的干粮日渐渐少,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在山中躲不了多久。 何况 宁怀瑾的思绪顿了顿,他靠在湿漉漉的山壁上,微微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何况宁衍一定也听到消息了。 恭亲王阵前失踪,谢珏于情于理都会上报,断不会瞒着宁衍。 理智上,宁怀瑾知道宁衍绝不会个意气用事的孩子,他生平最明白什么是大局,也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断不会因一己私情左右天下安危可情感上,宁怀瑾又不敢确定。 宁衍在他身上已经破过太多例了,以至于连宁怀瑾自己也吃不准,自己在宁衍心里到底有多大分量。若宁衍真的被这消息激得上头,以为他遭遇了不测,转而一封信送回京城,令影卫宰了阮茵出气可怎么是好。 宁怀瑾心里糊里糊涂的,一会儿是现下他们在山中还能撑几天,若撑不过了要怎么下山;一会儿又是宁衍那头,不晓得他现在是否急坏了,别惹出了身上的余毒,又要遭罪。 他不知怎的,脑子里无数个问题缠在一起,却哪一个都理不清头绪,就像是装了一脑袋浆糊,越搅越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