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0
“我……” 我犹豫着开口,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眼前突然一花,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切开了我与青年的距离! “离她远些!!!” 少年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剑光。 剑气削掉了魔修的一节雪发,他抬手将我往窗户里一推,背身挡在窗口,隔绝了我的视线。 “阙鹤,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魔修的声音如同淬了毒一般恨绝,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瞧着他的背影。 他的后背挺拔宽阔,却因白发散披,似带了些癫狂。 该扎起来的才是。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突然闪过这种想法。 有人朗声喊道:“宿华!同门相残乃宗门大忌!你本就犯错,如今还打伤众多弟子逃出思过室!再不收手,怕是谁也护不住你!” 宿华闻此,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到肩头不住地抖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满是嘲讽道:“现在对我说同门相残是宗门大忌,不觉得可笑吗?” 他抬剑指向一个方向:“欺师灭祖之人,不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什么欺师灭祖?” 又有人开口道:“你果真是入魔疯了脑子不清醒!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客气!今天不论生死,也要将你捉回!” 我虽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也知道当下形势对于青年而言并不算好。 从对话中我猜测魔修曾也是名门正派,只是不知为何入了魔发了疯,伤了许多人。 而且他还和阙鹤有私仇…… 我是阙鹤名义上的师尊,那和徒弟有仇,是不是就意味着与我也有仇? 那他来找我,是为了报仇吗? 思及至此,我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几乎是我脚跟刚落地,魔修便猛地回头看我,似是有些错愕。 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委屈的像被人抛弃了般:“寥寥?” 我站定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我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 虽记不起从前,醒来后接收的所有信息又都是一团乱麻,但是再如何空白,总不能真跟着魔修走。 还是个背叛了宗门的魔修。 其他人见他分神,提刀便冲了上来!围攻击力,魔修一时避让不及,右肩挨了一刀,嫣红的血色瞬间染红了他的肩头。 他闷哼一声握紧剑柄,剑式大开大合,有横扫千军之势,将那一圈人硬生生逼退几步,便又忙忙回头看我,眼中明明灭灭。 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他右边衣袖都血淋淋的,却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只执着地看着我。 他唤我:“寥寥。” 房门突然被推开,阙鹤正提剑朝我跑来:“师尊!” 我吃惊地看向少年,还未等我有所动作,窗外的魔修突然探进身子,长臂一捞,将我抱进了怀中。 阙鹤的声音因为焦急有些变调:“……宿华!放开她!!” 我被魔修从屋中带了出来,他将我的脑袋按在他胸前,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透过薄衫传递到我耳中。 魔修低头在我发顶蹭了蹭:“不要怕,寥寥,我这就杀了他们,为你报仇。”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势变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亡命之徒的话,那么他现在便是从无间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的眸色本就是血色,这会在夜中泛着红光,像是准备好狩猎的野兽。 院中除了那几十名墨衣的弟子和阙鹤,远远的还有人往这边来。 待近了我才发现,是白日里见过的钰算子与厝奚。 厝奚扫了眼周遭负伤的弟子,又看向我俩,浓眉皱起:“净给我惹事!” 几道符咒从钰算子袖中飞出,于半空自燃,一道阵法骤然出现在我与魔修脚下,他叹气道:“宿华,莫要又做错事,否则宗门也护不住你了。” 我扯了扯魔修的衣摆,催促他离开:“走,快走吧。” 再不走就要被抓回去了! 对方是魔修,我却起了恻隐之心,不忍他真被抓回去。 魔修不为所动,抬剑指向钰算子的方向,刹那间阵法光芒大振,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他的胳膊瞬时失了力,搂在我腰间的力道松了大半,却在下一刻楼地更紧了。 “不怕。” 青年的声音虚弱了许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 月如钩,冷清秋。 已经是晚秋时节,还有几日便要霜降,因此夜间温度低极。 我抱着膝坐在枯草垫起的鼓包上,看着眼前忙碌的青年。 他燃起了一堆柴火,动作间一节衣袖撩起,露出他满是青紫色镣铐痕印的手腕。 骨瘦如柴。 我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察觉到我的视线,青年温顺又乖巧地半蹲在我面前:“寥寥还冷吗?”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半个时辰前还在宗门发狂,硬生生冲破阵法,带着我逃下山。 我吸吸鼻子摇头:“不冷。” 眼下我们在一处不知荒废了多久的破庙中,宿华将此地大致清扫一番,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是怕我消失不见了似的。 我有些不安地摸摸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宿华。” 听我叫他,宿华眼睛亮了亮,点头应道:“寥寥。” 那时他抱着我施展剑诀,招招狠厉,对着钰算子而去。 眸色深深,像漩涡一样令人不敢直视,却因我叫了他的名字,便若破开黑暗的雷电,瞬时亮了起来。 他的白发有些凌乱,衣袍也破烂,唯有一张脸干净如初雪。 我望着这汪春雪说道:“我不记得你了。” 他眼睛暗淡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又说:“我也修不了道了。” 宿华语气又缓又柔:“没关系,只要你康健无忧便好。” 我闻此愣了一下。 其他人得知我修不了道,皆是惋惜,甚至如阙鹤,执着地要让我重入仙道,可他却说只要我康健无忧便好。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抿着唇问他:“那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能让一个人冲破禁锢,不顾生死地要带我走? 宿华垂眸一笑:“寥寥觉得是什么关系,那便是什么关系了。” 这话说的…… 莫非是什么世间不容的关系? 我本是名门正派,而他是叛宗魔修,嗯……单单这种对立身份,都可以编几十个不重样的话本子了。 “咕——” 还没等我从脑洞中回来,肚子先叫了一声。 自我醒来后就吃了一碟点心半壶茶,这会五脏庙已经开始抗议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有吃的吗?” 宿华愣了一下,面上有些窘迫。 我叹了口气,安慰他:“算了,饿一两顿问题不大。” 对方都穿的破破烂烂的,想来身上什么都没有…左右他对我也什么恶意,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本想吃好喝好后再考虑今后的事情,结果连个开头都还没想,便稀里糊涂地被青年带着下了山。 宿华有些垂头丧气:“钱财储物皆在衍宗,我只来得及寻到洛川剑来找你。” 太惨了…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摸他的脸,待手心中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时,才如梦惊醒般想抽回手。 谁知对方反应比我更快,他抬手覆在我的手背,让我掌心牢牢贴着他的脸颊,又侧头轻蹭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阿弥陀佛。 ———————————————————— 杏花小院中一片狼藉,伤势重的刀修相互搀扶着往紫云丘方向去,伤势轻的则留下来打扫院子。 除去那棵杏树完好无损,院中其他东西,包括墙面,都烂成碎渣了。 深秋的夜晚霜寒露重,众人肩头都有些发潮,钰算子抖抖衣领,揣着叁世书问站在身旁的厝奚:“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跑出来了?” 厝奚抽了抽嘴角:“怪我嘴欠。” 那日宿华骤然入魔,重伤了许多别派弟子,还是靠那位突然出现的蜃妖之王助力,才制止住神识疯魔的青年。 但这事引得其他宗门极其不满,认为他与那封印中爬出来的邪魔是一伙的,当场便有别宗前辈要求将其就地诛杀。 后来还是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带回宗门关在思过室,在场其他人也勉强同意了此事暂不声张。 毕竟是衍宗的剑修大师兄,在十九州也是颇有名气的新晋弟子,若是入魔一事被传出去,定然会惹得人心惶惶,宗门也保不住他第二次。 好在他事后逐渐清醒,每日乖乖在思过室受罚,直到他今日告诉青年,赵寥寥醒了。 厝奚:“他当时并无任何反应,我当他神智不清醒,谁知在我离开后便硬生生闯出思过室。” 钰算子叹了口气:“那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赵寥寥一人,如今入魔神识受损,也只有赵寥寥制得住他。” 儒修提起赵寥寥,更加头痛:“赵寥寥虽捡回一条命,却失了金丹与记忆,唯一的好处便是那镜吞寒毒也跟着没了。” 现在想不起还好,若是哪一天想起了,那位一心想踏上天阶的小姑娘真的能接受自己无法再修道的事实吗? 还有巳月那边,该如何交代? 真怕到时他出了关便提剑追杀自己。 “钰前辈,厝奚师叔。” 阙鹤擦净脸上被剑气划出的血痕,朝两人行了一礼。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碧眼的刀修一字一句问道:“厝奚师叔先前为何要阻拦弟子?” 宿华挣脱困阵抱着赵寥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剑已经朝青年袭去,却被一道刀风挡住。 不用多想,便是眼前这位慎查总司出的手。 厝奚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哦?” 阙鹤抿着唇,执拗地开口:“师叔为何要让他带走我师尊?” 厝奚勾唇:“既然拦不住,那便不要再强求了。” “什么强求?!” 阙鹤只觉胸口一股闷气,逼得他急需一个发泄口:“是他强求,非我强求!” “阙鹤。” 钰算子轻轻抬手,叁世书抵在少年肩头:“不要乱了道心。” 少年双拳慢慢收紧,恍然大悟般看着两人——原来如此,是故意的。 故意让宿华寻到寥寥,又故意放走他们。 他巴巴地守了人两个月,今日还未与她多说两句,便被人夺了去。 寥寥对他说做他自己,他便听她的,跑去明道子那处恳求解除师徒关系。 从此他做衍宗的剑修弟子,而非她一人的弟子。 师徒即是联系又是枷锁,戴着这层枷锁,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靠近女修一步。 本以为这种事要多费口舌,甚至受罚,谁知明道子一听他来意,便毫不犹豫地允了,还说要将他转在赵渺渺门下。 他追问之下才知晓,原来对方早就在去无回海之前,就替他做了打算。 ……怎么可以这样?他又没犯错,为何就不肯要他? 若不愿要他,又为何一而再再而叁地救他,关怀他,让他稀里糊涂地就将真心掏了出来。 而如今,人人都要成全宿华,为那他呢,谁来成全他? 阙鹤失魂落魄地想,他怎么总是迟一步。 乞巧那晚,他看见女修后颈淡淡的吻痕时,就有了预感—— 来不及了。 他错过了。 作者的话: 一点碎碎念… 越写越多了,好痛苦…我叙述能力怎么这么差,一个故事60章还讲不完!!!我今年真的能写完它吗…还有3天2021年就要和我说拜拜了啊! 当初本来打算55章完结,所以标题字数都是每隔五章增加一个字,后面又减少一个字这样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就是不囤稿不写大纲的代价吗?呜呜呜qaq 不过真的真的真的快完结了,大概就是3章左右的样子…而且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来一炮的(。失忆被骗上床想想就很刺激! 朋友说宿华太惨了,身心都受伤,老婆也不记得自己了。 其实宿华这个人,他最会以退为进了,和赵寥寥相处数十年,他都是用这种方式一点点与赵寥寥更靠近,更亲密。 所以这次他也会采取同样的办法,毕竟赵寥寥对于湿漉漉的小狗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然后宿华的身世都还没展开写,有机会的话就在番外里提一提,他和赵寥寥第一次见面,并不是赵寥寥印象中的那一次,而是更早之前。 更早以前,宿华还是人生一片光明,繁花簇锦的小公子。 那时他就与跟着巳月下山的小小仙子见过一面。 与卿一面,便悦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