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
今夜的长春宫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赫舍里氏担心自己腹中孩儿的安康, 仍旧是早早便熄了灯就寝。至于大阿哥那里, 她只嘱咐了乳母一句便不再去管。用她的原话说就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罢了, 早死了早干净,留在这里本宫还嫌晦气。” 谁能想到,昔日端庄大方的“四全姑娘”私底下竟会说出这种恶毒的话呢?果然, 时间能使隐藏的事物显露,也能使灿烂夺目的东西黯然无光。 所谓的纯与善,早已随着她们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过程逐渐泯灭成灰。 后宫里的女人, 就如同精制的瓷器, 虽然美丽,却很易碎。一旦有了感情, 她们便活不下去了。无论是男女之情, 姐妹之情还是母子之情, 只要有了牵挂, 就等同于将足以致命的软肋暴露给敌人。 比如这个担心儿子近乎发狂的马佳氏, 这个把康熙爱到骨子里的马佳安敏。她不顾一切地召集来了自己所有的暗卫,命令他们护送自己潜入长春宫。 她明明不该来。 与此同时不该走进长春宫的人还有一个, 那就是皇后的堂兄阿尔吉善。 …… 今春多雨。夜半时分,窗外毫无预兆地便飘起了小雨。 翊坤宫里, 容凰坐在窗边凝望着那细细的雨丝,轻声道:“下雨了……” 这一夜后宫中注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凡是想要往上爬和保住自己地位的女人,没有谁能够入眠。 容凰也不例外。 夜深露重,景怡贴心地为她罩上一件披风。容凰收回视线,看着景怡耐心而温柔地系着扣子,耳中却听瑞兰在一旁低低问道:“主子,咱们真不用给马佳氏点上催情香?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有了瓜田李下之嫌,但是以马佳常在对皇上的恋慕,她肯定不会和别的男人做什么的。何况大阿哥眼下正病着,偷情这一说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只怕皇上那里说不通啊!” 片刻沉默过后,容凰抬起头,神色略显复杂:“咱们不能动手。如果被人找出有药物,反倒给马佳安敏脱了罪。只要有嫌疑就够了,反正这一次本宫的目标也不是她马佳氏。” 瑞兰微微皱眉:“可是皇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并不值得您费心设下此局……” “不,你不懂。”容凰低叹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本宫需要皇后生下嫡子,但是这个嫡子,一定不能威胁本宫以后的孩子……” 她话音刚落,突见茹兰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口中叫道:“主子!马佳氏在长春宫与皇后的堂兄偷情,被她的宫女素怡捅到皇上那里去了!” “哦,是么。”容凰微微一笑,“皇上今夜歇在哪里?” 茹兰开心道:“皇上在养心殿处理政务,还没歇呢,这才让素怡有机会告了御状!” 容凰点点头,突然站了起来吩咐道:“准备一下,去长春宫。” 瑞兰奇怪道:“在这个时候主子您何必搅这个混水呢?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本宫手里握着这掌管后宫之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去看看不像话。而且不光是此事,长春宫里出了这等丑事,大阿哥的病情只怕也瞒不住了。就算是咱们不去,皇上那儿也会来人叫咱们。” 果然没过多久,乾清宫的魏珠便亲自来请容凰走一趟长春宫。她刚好梳妆得当,与魏珠客气了两句便跟着去了。 容凰来得不早不晚,走进长春宫的时候一个妃嫔也没来,不过马佳氏和阿尔吉善已经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地上了。 她屏气凝神走上前去给皇帝请安,只是身子还没蹲下就被玄烨扶了起来。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面色自然不大好看,只是见到容凰夜间仍然容光焕发的面容方才面色稍缓:“容儿,马佳氏这个贱/人竟然敢背着朕偷……”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只得长叹一声,沉声道:“后宫之事一向是你做主的,这件事也一并交给你处理吧!朕先进去看看大阿哥。” “皇上!”容凰连忙叫住了他。“此事涉及到皇后娘娘的堂兄,臣妾也不好拿主意呀!” 玄烨剑眉猛皱,厌恶地瞪了赫舍里氏一眼:“瞧瞧你们赫舍里家,净出你们这种败类!祖上几辈子积来的名声全被你们这些腌臜东西给毁了!” “皇上,臣妾……”赫舍里氏无故被骂,哪里肯莫名受了这罪名,正要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说出来,谁知康熙便已抢先道:“你给朕闭嘴,别以为你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朕只不过在你这呆了一次,还没有让太监记入彤史,谁知道你这孩子是谁的?” 其实玄烨这也是气话,他知道毕竟皇后不同于一般的妃嫔,在宫里她还是没这个胆子偷人的。而且下午听说消息的时候他便大致回忆了一下月份,的确是他的孩子没错。只是这个时候他被阿尔吉善气得不轻,所以才会迁怒于芳儿。 赫舍里氏眼瞧着自己的杀手锏用不上,一下子就有些发懵。直到眼角瞥到不断对她使眼色的阿尔吉善,芳儿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拉住皇帝:“皇上,哥哥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呀!” 其实如果这事儿不是牵连到阿尔吉善,芳儿真想落井下石踩死那个马佳安敏。可是事情牵涉到她赫舍里家的人就不一样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马佳氏倒霉了,阿尔吉善后面的赫舍里家也会遭殃。 容凰见芳儿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说得没错,看这模样,马佳常在和赫舍里公子的衣衫仍在,并不能肯定就是偷情……”她抬眸看了玄烨一眼,见他也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这才继续道:“不如解开他们俩嘴上的布条,也听听他们的说辞。” 这回皇帝没有再犹豫,而是干脆地点了头。 虽然是容凰替马佳氏说了话,可她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心,反而更加怀疑今夜之事的主谋是昭贵妃。可是偏偏,她又找不出一点证据…… 容凰居高临下地俯视地她,淡淡问道:“马佳常在,你可承认你与侍卫偷情?” 马佳氏当然是拼命摇头:“不!嫔妾只是来看儿子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容凰沉吟片刻,摇头叹道:“就算是想看大阿哥,你也不该这样做呀。皇上禁足你半年,你现在出了宫门就是违抗圣旨,这个罪名你担得起么?” “怕是不止如此吧!”马佳氏还没开口,玄烨便已冷笑道:“外头捉住了几个黑衣男子,还有十几个逃了出去的,应该都是你马佳氏的手下?好啊,好你个马佳安敏!朕的妃嫔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养暗卫……马佳氏,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嫔妾冤枉!”马佳氏膝行上前,楚楚可怜地辩解道:“嫔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养什么暗卫呢?那些,那些都是赫舍里大人的人吧?或许……皇后娘娘比嫔妾更清楚此事。” “你!”赫舍里氏见马佳氏胡乱咬人,气急攻心,忍不住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枉费本宫一片好心还为你求情,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皇上,你可得重重处置这个小贱/人才是!” “都给朕住嘴!”皇帝向来讨厌处理后宫之事,一时之间不胜其烦。容凰想了想,忽然轻声道:“没关系,审一审抓住的那几个人,就会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了。” 玄烨摇摇头,叹了口气:“太迟了,都已经死了。” 容凰安慰一笑,柔声道:“那也无妨,就算死了,还有尸体在……” 马佳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容凰无害地笑道:“常在以为本宫是什么意思呢?” 赫舍里氏迫不及待地想要洗脱罪名,控制不住地埋怨道:“故弄玄虚!” 容凰倒也不恼,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前不久翊坤宫里多了一名宫女,名叫诗棋。之前因为懿嫔妹妹落水的事情她受了牵连,被打发到辛者库去做活。前些日子她听说魏喜被本宫提到了翊坤宫审问,便自发地跑到本宫这来,说是要寻求庇护。” 她说到这儿,马佳氏已经面色煞白,颤抖着一字一顿道:“你……你害我!” 容凰眨眨眼睛,微笑着道:“本宫可没有说一句不利于常在的话呢,常在又何必心虚?哦,差点忘了,诗棋以前可是常在你的心腹呢,如果她不认识那些死掉的暗卫,就说明他们和你没有关系,对不对?一会儿本宫替你洗脱了罪名,你要怎么谢我呢,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