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你?没事。”靖千江哑声道?,“太?好了……” 然后?那些正在被一一押起来带走的西羌俘虏们,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郢国这个方才还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璟王,这时竟然毫无形象地哭湿了曲长负的半边肩膀。 * “唉,托你?的福,我实在是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被这样?名副其实地万众瞩目过了。” 等到两人?总算可以独处的时候,曲长负换了件玉色的常服,手上薄薄的文书卷成个小?筒,在掌心中轻敲。 他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揶揄道?:“璟王真乃性情中人?也,如此倾情一哭,当可成名。” 身后?屏风内的水声停了,热气氤氲,靖千江已经洗去了一身血污,走了出来。 听了曲长负的话,他道?:“你?说这情是为谁而倾呢?” 肩头被人?按住,那股潮湿而温热的气息到了身畔,曲长负未及说话,靖千江忽地抬起手来,盖在他的眼睛上。 随后?,对方的唇已经急切地吻了下?来,带着不顾一切地焦灼与思念,根本不容他逃离。 目不能?视物?,这种久违的触感变得分外鲜明,曲长负的身体?被迫向?后?靠在椅背上,承受着对方的掠夺,心神微震。 他半伸出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按在了靖千江的脊背上。 这样?与他相拥,曲长负便能?够觉察出来,对方似乎消瘦了很多。 多少不必出口的情意消融在厮磨的唇瓣之间,他们亲了很久才分开。 靖千江紧紧抱着曲长负,将脸埋在他肩上,被推了两下?,这才微微向?后?让开,仔细端详着对方。 曲长负皱起眉,也上下?瞧了瞧靖千江。 之前没来得及细看?,他这时才问道?:“怎的,军营里面是闹饥荒了吗?竟然把?主帅给饿成了这样?。” 靖千江道?:“没闹饥荒,闹瘟疫了。染上这种病,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是惦记心上人?,一天见?不到,病就一天好不了。” 曲长负道?:“真是好恐怖啊。” 靖千江说:“是啊,绝症。想着想着,就想死了。” 曲长负挑眉:“不是有位料事如神的名医,给璟王殿下?开了药方子吗?” 靖千江怔了怔,用手指一点曲长负,曲长负颔首。 他口中那个聪明的神医,自然指的是他自己?,药方嘛,靖千江从怀里摸出了曲长负留下?的那封信。 他说:“除了谢九泉给的这一封,你?是不是还给我写过其他信?” 曲长负道?:“没收到?看?来不是因为战乱,便是被皇上截了……” 靖千江面带不屑,冷哼了一声。 曲长负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回了京城之后?才来这找我的。嗯……可听说了我的‘死讯’?” 靖千江没好气地将手中的信纸抖了抖,还是折好放回怀里了:“算我倒霉,为什么每回你?的这种消息都能?被我赶上,我真的再也受不起惊吓了。” 曲长负道?:“你?没做什么罢?” 靖千江道?:“也没什么,就是激愤之下?可能?得罪了皇上。完了,失宠了,我爹留下?的功名富贵都没了。” 曲长负道?:“没关系,跟着我干罢。咱们立下?这一功之后?再回去,我保证皇上不会杀你?。”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之前提起隆裕帝就恨的牙痒痒的那种怒火都减轻了。 靖千江微笑着低下?头来,轻抚曲长负清冷而秀美?的面容,问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呀?” 曲长负坦然承认:“嗯,在安慰你?。为了让倒霉的你?感受到一些人?世间的温暖,我也会偶尔说点这样?的话。” 两人?一站一坐,彼此望着对方,各自透过眼底看?到心间。 靖千江忍不住略带遗憾,又有些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曲长负,你?永远不要指望着跟他生离死别?之后?互诉衷肠抱头痛哭,但是也不会从他这里得到任何?颓丧、绝望、低落的情绪。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感受到仿佛漠然的背后?,那令人?如履薄冰的、却真实存在的温柔。 之前所有的焦灼与愤恨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剩下?的只有平和与安乐。 有人?觉得曲长负不好亲近,但他却从少年时就非常地喜欢这个人?,迷恋着与他相处的感觉。 只是人?性总是贪婪,现在长大了,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喜欢曲长负的淡漠,但也想要看?到他偶尔的失控。 此时曲长负坐在椅子上,靖千江半俯身面对着他,双手撑着曲长负两侧的椅子扶手,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了双臂间,甚至连起身的空间都没有。 曲长负见?靖千江不接话,便敲了敲他的胳膊,道?:“臂力不错。就是这姿势不觉得累?” 靖千江伸手细细摩挲着曲长负的面颊,贪恋痴迷地看?着他:“不累,但是我想要你?,好不好?”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欲望,直接说:“我真的太?想你?了。” 先前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靖千江不敢确定曲长负的心意,总是想要亲近他,又唯恐唐突,连送上门来的机会都忍痛拒绝,如今倒是终于敢露出真实的想法来了。 曲长负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陌生,倒是忍不住一笑:“刚打完仗,你?还有这份力气?” 靖千江也笑了,他笑着再次低头吻下?来,这回双唇仅仅是在曲长负的唇上轻轻一触,便一路向?下?,落在锁骨和脖颈上,又伸手解开了他的衣带。 当有条件的时候,曲长负一向?不喜欢苛待自己?。 所以他在濮凤城中的吃穿用度都很不错,床上的被褥用了最好的雪缎与轻棉,躺上去就好像睡在云絮之中一样?。 靖千江把?他压在了这堆云絮当中,没过一会,又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曲长负几乎就没能?再沾到过那张很舒服的床。 尽管他已经全身绵软,几乎连撑都撑不住了。 靖千江求欢的时候坦诚,实干的时候更坦诚,充分表现出了他的“不累”与思念担忧,甚至好像还有点记仇。 曲长负让他听了一回死讯,他就让对方在自己?的怀里死去活来许多次,连本带息地讨了这笔账。 等到终于清洗干净,能?够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休息时,曲长负向?外一望,发现窗外的东方已经微微发白。 靖千江摸了摸曲长负的额头,怜惜道?:“你?不睡一会吗?” 曲长负白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靖千江不由失笑:“你?别?怪我,现在我可一无所有了,因此心里很没安全感。这不是怕被大人?给抛弃了么。” 曲长负道?:“疯子。豁出去那么多,我该说你?一句色令智昏吧。” 靖千江半倚在床头望着他,目光深邃明亮,盛着轻快的笑意:“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他揽住曲长负的肩,低声细语:“我只要你?,也只是你?的……” 第81章 剑履上星辰 曲长负和靖千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他们两个都是口齿伶俐刻薄的人,又?许久没见了,相互贬损一番,比起方才欢好缠绵,倒也一样?得趣。 曲长负侧身躺着,能感?觉靖千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自己的头发,身上虽然疲累之极,心中的情绪却十分平静安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靖千江察觉他语声渐低,低头看?了看?,不觉含笑?,悄悄凑过去在曲长负的眉心处吻了吻,也躺下来一同睡了。 车敕儿已经投降,濮凤城原本便没有被西羌占领太久,如?此又?回到了郢国?的手?中,百姓基本的生活秩序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宋家军还有其他任务,很?快便又?赶回到了原本驻守的地方。 靖千江派了手?下清点俘虏,整顿城中内务,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又?听到有人报来军情,称听说濮凤城沦陷,西羌有小?股援军攻来援助。 既然没有派来大军,说明?他们也是以试探为主?,想要知悉城中情况,探看?还是否有同城内西羌兵将里应外合的可能性。 靖千江没太当一回事,同曲长负说了一声就要出去把这些人打跑,结果他才刚刚走出院子,前面又?是另外一道军情传来。 “殿下,前来骚扰的西羌兵将已经溃败而逃了!” 靖千江奇道:“他们怎会这么快就败了?外面是谁在领兵?” “似乎不是咱们的人,而是从?城外另一个方向?赶过来的援军。” 目前曲长负在台面上的身份已死,靖千江又?刚刚做了那么件极端大逆不道的事,怎么想都不会是朝廷派兵来援助他们。 他满腹奇怪,出去一看?,却惊讶地发现,这次居然是个好消息。 ——他一直派兵在到处寻找的宋太师和他的长子宋鸣廊到了,西羌军撞上这两名猛将,自然被打的七零八落。 靖千江知道见了他们曲长负一定高兴,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也不由高亢起来,满面笑?容的出了城门亲自迎接。 “没想到外……那个,宋太师和宋将军会在此刻及时赶到,一解濮凤城之围。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靖千江笑?着道:“此外还要恭喜二位脱险,你们一路远来辛苦,还请快些进城休息罢。” 宋太师和宋鸣廊本来还要就派兵前来接应的事向?璟王道谢,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热情,都有些惊讶。 却不知道靖千江这样?明?显的有意示好,是想要获得宋家的支持,还是有其他打算。 想归想,面上还是要客气?热情的寒暄,一行人进了城,宋太师左顾右盼,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问道:“璟王殿下,臣听闻我那外孙也在濮凤城中,不知殿下可有见过?” 靖千江愉快道:“太师说曲大人啊,自然见到了,他这两日一直与我在一处……商量军情。只是今日午间起得晚了,此刻怕是还没得到二位前来的消息,我带你们去见他。” 曲长负没病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赖床,宋鸣廊连忙问道:“他身体可有不适?” 靖千江有点心虚:“曲大人身体无恙,大概只是疲累了罢。” 宋太师和宋鸣廊对视一眼?,都觉得靖千江对他们的态度亲近中带着热情,跟传闻中的孤傲性子极不相符。 宋太师摸了摸垂到胸前的白?胡子,心想自己戎马倥偬,战无不胜,更?被不少年轻人视为人生目标,难道这个小?家伙也是自己的崇拜者吗? 宋鸣廊默默将目光瞟到一边,装作没有看?懂宋太师发出的信号。 爹,可别自己在那美了。 虽然失踪了这么些日子,但万幸的是,他们这一整支军队都安全无恙,无论是精神头还是身体状态都很?不错。 当时在战中,因为突来的风沙对于郢军作战极为不利,宋太师当机立断,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下令撤军。 父子两人为了防止西羌趁势追击,故意隐藏行迹,从?另一片谷地当中分批绕路转移,因此才与大军失去了联系。 从?山谷中走出来之后,宋太师和宋鸣廊本想按照原计划回到驻扎地,结果就遇见了靖千江派来接应的人,又?听闻了濮凤城大乱的消息。 父子两人一听曲长负也在,便合计着想过来看?看?,顺手?把那一小?股的西羌军也给收拾了。 他们一起进城之后,道旁百姓夹道欢呼,气?氛热烈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