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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又继续道:“可我有时候,又羡慕你们……为何你们都能走出阴影?我却不能呢?” 唐阮阮在这一瞬,突然明白了王氏的处境。 她深深看着眼前的王氏,她就好像一个站在地狱边缘的人,因为太惦念地下的丈夫,于是放弃了温暖的人间。 可她实在太难过了,便希望有人能站在地狱边缘来陪伴自己。 当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时,她便开始失望,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人离她越来越远,她便开始积蓄了怨气…… 她同时承受着丧夫之痛和漫长的孤独,所以才会成为脆弱和暴怒的矛盾体。 唐阮阮轻叹一口气,道:“大嫂,你这是自苦啊。” 王氏微怔:“自苦?” 唐阮阮直言不讳:“你明明有机会走出伤痛和阴影,可你却没有。这不是自苦是什么?” 王氏眼神迷茫看她。 唐阮阮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若自己不沉湎在伤痛和怀念中了,便是对不起大哥?好像永远失去了他一般?所以即便你也期待阳光和温暖,却依然待在阴影之中,因为那里离他最近……是不是?” 王氏咬唇,默默不语。 良久之后,王氏吐出一个字:“是。” 王氏自嘲一声:“他们说我喜怒无常,我自己也知道。可能我真的已经精神失常了……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我也一样——也很讨厌自己。” 唐阮阮轻轻覆上王氏的肩,柔声道:“不,大嫂。你只是对大哥用情太深,他离开的这件事深深刺激了你,你才得了抑症。” 王氏疑惑,问道:“抑症!?” 唐阮阮道:“不错,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容易患上抑症的。患上抑症的人,可能会情绪低落,自怜自伤……甚至许久停留在原地,迟迟无法走出来。” 秦修远担忧问道:“那要怎么办?能治好吗?” 王氏也看向唐阮阮,唐阮阮道:“只要大嫂想走出来,我们都可以帮你。” 王氏自言自语道:“走出来?可是我不想忘了阿逝……我想陪着他。” 日日伴着秦修逝的灵位,已经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已然不知道如何割舍。 唐阮阮道:“大嫂,我没有让你忘了他,你可以把大哥放在心里,只是,不要待在阴影里想他……而是,到阳光下来想他。” 王氏所有所思的凝视着唐阮阮,唐阮阮继续道:“大哥若看到你一直孤独又自苦,必然是会伤心的,只有你好好过日子,他在天上才会安心。” 王氏苍白的脸,簌簌落下泪来。 唐阮阮伸手,握住了她不住颤抖的手,道:“还有清轩和明轩,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们背负丧父之痛一辈子?你难道不想他们去体会常人的喜怒哀乐吗?他们还未长大,正是需要母亲疼爱的时候,你若是终日沉湎于过去,可能就会失了未来呀!” 唐阮阮的劝说犹如醍醐灌顶,让王氏愣在当场,可随即她又失落道:“可是清轩和明轩……早已不喜欢我这个母亲了,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她掩面而泣,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 唐阮阮忙安慰她,道:“血浓于水,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若是你觉得自己之前没有做好,那之后补偿他们就是了。” 王氏哽咽问道:“如何补偿?” 唐阮阮想了想,便道:“大嫂,清轩的生辰,可是这两日?” 王氏闻声,缓了缓哭意,算了算道:“就是明日了。” 她想起自己近两年来,也没把孩子的生辰放在心上,顿时觉得有些愧疚。 唐阮阮笑了笑,道:“大嫂,不如我们帮清轩准备一个生日宴吧?” 王氏仍然打不起精神,她道:“只有半日了,怕是来不及吧……就算做了,他们也不想见到我……" 唐阮阮轻捏她的手,道:“怎么来不及?对于他们来说,母亲的关爱便是最重要的了,做得好不好都没关系。若大嫂愿意亲手做些吃的给清轩,想必他是会欢喜的。” 抑症的另一个特征便是十分悲观,终日看不到希望。 王氏略微思索一番,自己好像是许久不曾下厨给孩子们做吃食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过了太久,每一日都好似苦修。 王氏似乎听进了唐阮阮的话,怔然道:“我今日还伤了你……你不生气吗?你为何……要帮我?” 唐阮阮被问得一愣,道:“我确实生气……但是大嫂,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王氏听了,刚刚停下的泪又涌了出来,喃喃道:“弟妹,我对不住你……我、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呜呜呜……” 唐阮阮伸出手拍着她,宽慰道:“没事的,大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修远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 他觉得唐阮阮好像一轮的月亮,平时不声不响,可关键的时候却能驱散黑暗,给人以柔和的光亮,不知不觉中,他看她的眼神,便漾起了一抹温柔。 ———————————————— 待王氏平静后,终于上床睡下。 唐阮阮站在床边,小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便悄悄退离了床边。 秦修远低声道:“你的伤还没好,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唐阮阮仍然看着王氏,有些不放心道:“若我们走了,大嫂会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