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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力量,才得自由。 这是顾暝渊未曾说出口的话,褚离听出来了。 他不置可否。 顾暝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于猖狂,并不适合太清仙宗的道意法旨,他抿了抿唇,将眼中呼之欲出的野望暗藏下来,随后再度低眉垂目,低低解释道:“……不过,我之所以有如此欲求,其实源于我时常做着的一个梦。” “哦?”褚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身在梦中,整个世界血色漫天,看不清其他的颜色,里面魑魅丛生,诡谲可怖。明明只是梦境,感觉却如此真实。每当惊醒之后,我都会想,这种命运无法掌握于手中的感觉,实在太过令人厌憎。师兄,您能理解吗?” 顾暝渊低着头,尚且少年的他身形相当瘦弱,声音微弱而带着一丝颤抖,不是不惹人怜惜的。 只是,褚离却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丝隐约的抗拒,明白这示弱般的伪装之下,那浑身的警惕和试探。 他心中微叹,开口道:“不必因此困扰。大道三千,有人追寻天地之无穷奥妙,自也有人追寻力量与长生,并无孰对孰错之分。本门虽讲究清静无为,却并非一定要尘俗不沾,断情绝爱,只需坚守本心清净恒一,杜绝妄念滋生,无所为,亦可无所不为。” 顾暝渊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似乎十分意外眼前这个看上去过于冷清淡漠的师兄,居然没有斥责他刚才那番在正统修仙者看来过于“追名逐利”的话语,反而说出这样一番类似安抚的话语。 褚离继续道:“……你所思所求,我已知晓。依你心性,往后便修习太清道玄真经与太清冲虚剑诀罢。两部法门皆已刻录在此玉玦之中,你且以意念观之,用心体悟,有何不懂,可自来寻。” 说罢将一枚通体莹润的白玉递给顾暝渊。 少年尚未长开的手纤细瘦削,在接过玉玦的那一刹那,手背接触到对方修长莹润的指尖。 便在此时,顾暝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反手一握,牵住了自家师兄的手。 褚离手的动作一顿,疑惑道:“师弟?” 顾暝渊终于缓缓松开手,语气看不出丝毫异样,只道:“……抱歉,失礼了。” 褚离微微皱眉,却无法看到顾暝渊袖中颤抖的手,也寻不出表面上的端倪,于是只好淡淡道:“无妨。”旋即起身,走向门外,落下一句话语:“师弟往后在此住下后,若有何需要帮助之处,直接在玉玦传讯于我便可。” 而顾暝渊则独自端坐传功房中,凝望他的背影,目光似在出神。 …… 自那日起,褚离时常会接到顾暝渊的传讯,向他请教一些修行上的疑难困惑,态度恭谨有礼。 于是长此以往,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在不知不觉间缩短许多。 顾暝渊年纪尚小,早早便与他有着一番因果纠葛,如今更成了他的师弟,褚离心中未免有些许微末的怜惜之意,于是在照顾这个师弟时,便不自觉多了几分温和优容。 以他素来冷淡的心性而言,已是相当难得。 少年时期的顾暝渊,虽然骨子里带着几分孤傲深沉,却非常善于察言观色。 他对待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至于惹人生厌,却也无法令人引为至交,而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亲近之意。 兴许是因为觉察了他的善意的缘故罢。 褚离暗自猜测。 这日,褚离正手执经卷,盘坐于洞府之中细读。 手边玉玦亮起,褚离伸手拂去上面光芒,道了一句:“请进。” 洞府外禁制变幻,露出一条通道来。身形已经拔高不少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端坐蒲团、白衣乌发、姿容清隽的青年道修身上,又慢慢转移到对方执卷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扫视两圈,目中有光华掠过,最后漾成轻轻浅浅的亲近温柔。 他弯腰执了一礼,笑道:“数月不见,师兄修为又有精进,恭喜。” 褚离放下书卷,周身隐隐有威压流露,却是半月之前突破至元婴初期,气息不稳之故。他轻轻颔首,抬手示意顾暝渊坐下,道:“我闭关日久,师弟修炼可有疑难之处?” 顾暝渊便自然而然在他身前盘膝坐下,动作熟稔而亲近,不知有意无意,挨得距离有些过于接近了,近到褚离只稍稍低头,便能看见自家师弟那双亮如寒星的眸。 “不瞒师兄,我近日修行之时,忽感体内气血消沉,脉络真气有阻塞之兆,恰逢凝练金丹之际,恐根基不稳,特来向师兄请教。” “真气阻塞?”褚离微微皱眉,以强大神识窥探对方体内穴窍,可见气血确实有沉滞之状,这对修道之人来说,可并非什么好事。再度观之,终于发现端倪,沉声问道:“你身上的伤势哪里来的?” 顾暝渊知道瞒不住,苦笑一声,道:“月前我在后山寻到几株安神草,想到师兄闭关将出,欲炼宁神香赠与师兄,便想将其原料采来,却不料灵草自有灵兽相护,一时不慎受了轻伤,回来已及时服了伤药,料想无碍,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轻声道:“抱歉,师兄。” 他如此说法,褚离哪还能够怪他?于是只好叹道:“转过身去,我帮你疗伤。” 闻言,顾暝渊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随即垂眸挡住眼底神色,感激道:“谢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