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如果赤鸿尊和春湛君来这里是“听说”洛南出事了,这个听说到底是听何人所说? 赤鸿尊得知洛南之事时其他宗门应是并不知情,而这也就是说,当时洛南之事在各大宗门这边并没有传开。可在山河镜的记忆里,洛南之事已经传开,这才会出现听说的说法。 如今出现了矛盾的地方。 矛盾的两方指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是谁告诉的赤鸿尊和春湛君洛南出了事? 为什么各大宗门在洛南出现的这五年中并没能察觉到此事? 一种古怪的感觉袭上心头,陈生想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他在来这之前就知道,赤鸿尊的记忆里一定有什么令人震惊的过往,但他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很多。 要不是当初听到山河镜叫出叶女的名字,猜到山河镜认识叶女,陈生绝不会为了寻找叶女的过去来到这里。只不过决定已经做出,这件事没有再说的必要,陈生隐下一切,只是静静看着京彦他们的反应。 如今前路不明,鳄鱼提议,先去寻找其他一同入了洛南的修士,看看如今大家都有什么发现。京彦和郭齐佑对此并无意见,他们点了点头,带上陈生一起上路,几人走走停停,还未寻到其他修士,先是发现了新的情况。 在山间走了片刻,京彦在半山腰发现这里曾有人来过。而现在进入洛南的修士都变成了兽,因此这时突然出现的人显得要可疑许多。 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人八成与他们变兽有很大的关系。即使他们变兽不是这个人的手笔,他们也必须去找一找这唯一能在洛南保持人身的人。 打定主意,几人顺着那人留下的痕迹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府门阴暗,四周杂草横生,偶尔有不成调的风声从里面传出来,呜呼中夹杂着几分阴冷之气,漆黑的洞穴瞧着像是隐藏着无数的危机。 四个人对着山洞入口沉默片刻。 京彦先说:“这里肯定有人,只是不知我们变成这样是否与他有关,不知这洛南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阵法在……最好还是查一查。” 陈生赞同的点了点头,话到这里,京彦和郭齐佑鳄鱼商量了一下,对着漆黑的洞口,决定选出一人去洞府一探究竟。 之后被扔出来的陈生眯起眼睛,背对着山洞,正面对着那三个比他大了不少的食肉动物,不知为何这个任务会落在他一只小鸡的身上…… 凶猛的野兽站在山洞前看着他,可怜的小鸡不好意思后退。背靠着三座大山,陈生只能咬着牙上前。 只见一只小黄鸡慢慢悠悠地进入了山洞,颤颤巍巍地借着墙壁上晶石的幽光,谨慎的前行着。 山洞内清冷,倒是没有什么蝙蝠潮虫的踪影,陈生微张着翅膀,晃晃悠悠地身影映在地上,看上去倒是十分可爱。 如此安静的走了一段距离,没多久陈生来到了两个分叉路,他先看了看左侧,又看了看右侧,思来想去,最终走向晶石光芒比较亮的左侧。可他没想到,一迈入左侧,脚下不慎踩空,难看的开始不受控制地滚了下去。 小小的身体像是毛团一样,在地面上滚动的速度不慢。 记不住自己滚了多少圈,晕头转向的陈生无法用两只爪子停下。他缩着脖子,按住喉咙里急促的短音,在即将昏迷之前忽然撞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身体因此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勉强停了下来。 有几种劫后逢生的喜悦,头脑昏沉的他一时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静静躺了一会儿,还没缓过神的陈生忽见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在上方出现,向他这边伸了过来。 “嘎?” 陈生伸直了腿。 手的主人用指尖掐住陈生幼嫩的小翅膀,动作粗暴地将他拎了起来,然后甩了甩,像是在抖灰。 陈生微微张开嘴缩着脖子,头昏脑涨的他先是看到了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接着小小的豆豆眼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眸,看到对方微卷的黑色长发和泛着粉意的眼尾,移动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镂空的琉璃球耳铛上,当场愣住了。 萧疏? 萧疏怎么跑出来了? 心中一紧,陈生心乱如麻的想不明白为何萧疏能够出现,随后他注意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眼前的萧疏拿着曲清池的佩剑盏目。 那把本来是他留给自己防身的盏目。 今日多半要完…… 陈生低下头,起初他以为是萧疏找到了破解借物的法子,这才有办法跑了出来,人还想着这怎么可能,然后就看到了萧疏手中的那把盏目,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曲清池的盏目剑身无伤,而萧疏手中的盏目却有一条金色的裂痕。 这是怎么回事? 陈生一时想不懂。 这时萧疏拎着陈生转过身,问向身后的人:“这是什么?” 陈生被他拎着换了个方向,这才看到洞穴深处还有一个人。 那人全身上缠着缠满绷带,外边披着黑袍,身形有些瘦弱,似乎受了极重的伤,瞧着身体很不好。 “一只鸡罢了。”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让人不想再听第二次。 而陈生听到这个声音,微微瞪圆了眼睛。 第90章 是谁 破损的盏目,与以往不同的态度。 眼前的萧疏与陈生记忆里的人相差甚远,不管是手中的剑还是此时他的气势,都与日后的他不同。还有,盏目的剑身是日桥天尊的龙骨所做,烛龙强悍,在天尊战中,虚泽都没能在盏目上留下伤痕,盏目又怎会出现破损? 想不通这点,陈生从不知道盏目受损一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萧疏八成是赤鸿尊心魔神识里的萧疏。不管是从他的神态,还是他手中的盏目来看,他都不是那个陈生认识的萧疏。 其实入画没多久陈生就发现了不对之处,他还记得乾渊尊曾说过,尘华卷会引出心魔的神识,刻画心海,让心魔沉迷其中,以为自己活在当年。而这话的意思是尘华卷的用处是根据心魔的记忆,画出心魔所知的过去,是复制了画中心魔的记忆。 然而当陈生站在画中,接触了画中世界,他却觉得与其说是尘华卷复制了心魔的记忆,不如说是尘华卷复制了当年的那段历史。 这点还是陈生在当山匪时发现,在来到洛南之后确准的。 简单来说,如今的洛南是赤鸿尊走后的洛南,如果心海是按赤鸿尊的记忆所打造的世界,那么此时洛南发生的一切显然不应该出现在心海之中,毕竟这群修士来到洛南之时赤鸿尊已经走了,那以记忆作为取材的尘华卷根本不该刻画出这段过去,尘华卷应该刻画的是围绕着赤鸿尊所发生的一切,而不是距离赤鸿尊很遥远的故事。 而且一个人的记忆容易存在偏差误区,而此刻的心海比起赤鸿尊的视角,更像是旁观者的视角。来到这里的他们代入的开头并不是围绕着赤鸿尊,而是围绕着当代所发生的事。 而这也就是说,画卷的主人并不是很清楚尘华卷的内情。乾渊尊也没有足以从历史长河中,摘取一段有关过去见闻的力量。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也不必让人入画。所以陈生想了想,这画卷之所以能困住心魔,这份能勾画有关心魔过往的力量,很有可能不是来自乾渊尊,而是来自……那位在入画之后一直保持着清醒,拿自己去练器的执凤天尊。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也只有那些无所不能的天尊们。 不过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想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突然出现的萧疏。 看着萧疏,陈生的脑子完全转不动了。 陈生认识萧疏是在一千年后,而萧疏在修士中年纪算小,绝不可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而且萧疏的生辰八字掌握在陈生手中,陈生能够用借物将萧疏封住,这说明陈生知道的生辰八字是对的,萧疏的出生时间确实是在一千年后。 那一千年后才出生的他,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赤鸿尊的过往里。 还有,之前在山河镜的轮回路里,陈生亲眼看到轮回路上没有萧疏的影子,而这也就是说萧疏没有所谓的前世。他为萧疏,这便是他的第一世,所以在他身上并不存在转世前身之说。 可现在的情况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千年前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一千年前,手中还拿着女主的那把盏目。 盏目为何会在萧疏的手里? 女主的盏目难不成是萧疏给女主的? 这人到底是萧疏,还是与萧疏长得很像的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萧疏,陈生的脑子因为他的出现都要炸了。他想不通这点,于是转过头去看那个身上缠满绷带的人。 不知为何,明明看不到眼前这人的样子,明明这人的声音沙哑陌生,可陈生却总觉得他与这人是认识的。 没有给陈生多看的时间,萧疏把陈生举起来送到面前,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眸。 陈生与萧疏对视片刻,忽然发现萧疏的眼睛有点问题。他的瞳孔中有一个灰点,看人时的样子有些吃力,显然是眼睛有些问题。 萧疏抓着他端详许久,然后微微扬起嘴角,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可把陈生吓了一跳。 萧疏性子冷,为人冷漠无情,很少有情绪变化,别说是笑,就是生气他都懒得去气。陈生认识他多年,见到他的笑容的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而且多数还都是讥讽的轻笑,不像现在这个有些深意的笑颜。 慵懒又傲慢的笑容出现,是以往陈生从未看到过的表情神态。此刻出现在萧疏脸上的轻笑,若是要陈生找一种说法解读,那就是——崩人设了。 这人虽是与萧疏长相一样,但完全不像是萧疏。 “可惜还是看不清楚。”萧疏眯起眼睛,平静地说:“想来你也是进入洛南的人。” 陈生一愣,眼睛转了一圈,没有说是,没有说不是,只是沉默的打量萧疏。 萧疏将陈生捏在手心,并不在意陈生是否回答他的问题。 他说:“可惜了。” 这一句可惜不知是在指可惜什么。 从这句话里陈生多少感受到了一丝不妙,但看萧疏知道他是人的反应,他猜八成外边的情况与萧疏有关。而萧疏擅鬼道,只要提前设好阵法,将人变成动物并非难事,修士不知这里情况,入内中了他的埋伏也属正常。 只不过…… 陈生注视着萧疏俊美的脸,心中有种说不起的古怪之感。而萧疏也并未想给陈生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抬起大拇指,轻轻地按在了陈生的头上。 手下的触感柔软,小小的头带着几分稚嫩的气息,似乎只要轻轻一按,就会发出无法承受的脆弱声响。 察觉到萧疏的意图,陈生心中一紧,他紧张地抬起头,柔软的短毛蹭过萧疏的指腹,黑色的眼睛无措的越过萧疏的大拇指看向萧疏,心跳的速度因此快了几分。 感受到陈生的紧张,萧疏向他低下头,脸上先是出现一个漫不经心的浅笑,随后他淡漠的眯起眼微微向后,等着看当他企图捏死陈生后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碎石滚动的细微声响传来。 后肢蓄力,紧绷的肌肉似乎是拉满的弓。一只老虎猛地从萧疏身后冲过来,怒张的大嘴对准了萧疏的头,来势汹汹的好似脱鞘的剑。 萧疏向左侧移动,轻松的躲开京彦的攻势,人还未站稳,他又点脚跳起,躲开了甩尾的鳄鱼。 这时灵敏的狐狸蹦到一旁的石头上,朝着前方大喊一声:“陈生!” 听明白郭齐佑的急迫,可陈生被萧疏死死按在掌心,根本无法挣脱。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京彦让他先开路,只是想用他来放松对方的警惕,好方便他们之后突袭。可看着刚才萧疏脸上轻蔑的笑,陈生知道萧疏怕是早就知道了陈生的身后还有尾巴。 而变成动物的他们对上萧疏显然是毫无优势,陈生心知,如果不能好好处理,他们怕是会死在这里。毕竟萧疏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善类。 不知为何,那坐在石壁旁伤的很重的人听到陈生的名字动了一下手指,接着抬起头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萧疏踹开京彦,踩住鳄鱼的头,在鳄鱼的头上侧过身子,对着狐狸抬起他抓着陈生的手,大拇指按住了陈生的头。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完成的速度很快,姿态潇洒从容,显然是要当着郭齐佑的面按下手指,捏爆陈生的头。 郭齐佑瞪大了眼睛,立刻弓起身体准备扑上去。就在情势危急之时,那一直坐在萧疏身后的男人喊了一句—— “住手。” 手上的动作一顿,萧疏斜着眼睛,扭过头看向身后,似乎很意外对方会突然开口。 身后那人伸出手臂向前摸了一下,似乎在找萧疏,他说:“不可伤人。” 萧疏听到这里挑了挑眉,低下头看了看掌心一直很安静的小黄鸡,修长的食指微微一动,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按住陈生的头,左右上下移动,阴晴不定的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