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我剑无瑕在线阅读 - 第62节

第62节

    柳溪清的打探早让姜如遇有些不快,人皆有好奇心,这一点她懂,但好奇心不能以冒犯别人为代价,更别说柳溪清好似另有所图,谁喜欢被人暗暗算计呢?

    柳溪清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事已至此,他倒放平姿态,长出一口气:“凤兄,是我之错。”他苦笑一声,“是我太不知分寸,我本意是爱惜凤兄之才,却太急切,以至于冒犯凤兄。”

    “只是,我实在想邀请凤兄同我一起去灵天秘境,进入灵天秘境的年龄上限是五百岁,修为上限正好是归元期,凤兄是静元期巅峰,也就是说离灵天秘境的修为最高上限只有一线,灵天秘境里没有人争夺机缘能争得过凤兄你。”

    虽然还有其余归元期的修士,但是,以柳溪清看姜如遇来说,“他”在对战中的真正实力绝对超过归元期,更别说“他”出身于隐世家族,不知有多少隐藏的手段,换句话说,姜如遇是灵天秘境中的一个杀器。

    “他”的静元期巅峰修为让小喽啰不敢挑衅“他”,同时也让真正的归元期修士放松警惕,直至被反杀。

    柳溪清越说越激动,已经十分诚挚:“我知道凤兄眼光高,一般俗物看不上眼。”以柳溪清的眼力,哪里看不出姜如遇身上穿的、手中拿的都不是凡品,不说别的,光是“他”腰带中镶嵌的那颗珠子,就是一个罕见的储物法宝:“可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秘境,凤兄难道真的不会心动?就连天南姜家也为了这个秘境,派出了整整十名归元期修士。”

    姜如遇倒的确被柳溪清说的话吸引住,天南姜家居然会派出整整十名归元期修士?在修真界,修士的修为等级由弱变强分别为灵心、明道、凝丹、静元、归元、归虚、返虚以及真仙境,在小门派,静元期足够成为长老,哪怕在一些大的世家,比如上陵姜家,归元期的修士也足够成为长老。

    现在天南姜家整整派出十名归元期修士,这十名修士全是天南姜家预备的下任主帅,如果在灵天秘境中出了什么事,对天南姜家的打击将前所未有的大,几乎可以算斩断了整个家族的命脉。

    天南姜家不顾有可能发生的损失,将他们全部派出,灵天秘境中到底有什么?姜如遇再想到上陵姜家宁可不顾脸面,也要拿到更多的名额,虚夜道君对此更是不管不顾,灵天秘境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这么趋之若鹜?

    她微凉的目光中也不由浮上好奇,本想询问柳溪清,却因为自己刚才对柳溪清态度不佳而感到不好张口……

    柳溪清看出她的疑惑,主动道:“这是因为据说灵天秘境中发现了上古神兽遗迹!”

    凤凰就是上古神兽!

    柳溪清道:“虽然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在灵天秘境开放前,这些消息瞒得很紧,不过我猜,天南姜家的创始人具有凤凰灵血,让天南姜家这么兴师动众的神兽,不是凤凰也该是青鸾。”

    姜如遇道:“凤凰么。”

    原本,姜如遇不算特别想去那个灵天秘境,因为她若是赶赴上陵去参加名额之争,上陵在凌火道君的眼皮子底下,对她的危险性将大大增强。

    她不如在上陵姜家目光全汇聚于灵天秘境时,去别的地方找凤凰传承,可现在,灵天秘境中很有可能就有神兽遗迹。

    这样大的诱惑,姜如遇没办法抵抗——与其在整个修真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凤凰传承,不如去一定有神兽遗迹的灵天秘境看看。

    姜如遇已然心动,却没有立即回答柳溪清。

    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内的落花剑门弟子各个眼含热泪出来,那位医修也叹着气。柳溪清心中一紧,难道老门主他?

    柳溪清虽有些花花肠子,却也不可能那么冷血,当即问医修:“秦门主怎么了?”

    医修摇摇头:“秦门主并非因伤势难愈,而是因为……寿元。”

    医修的眼中带上几分宿命般的悲怆,连姜如遇和柳溪清也一愣。修士的寿命虽然比普通凡人要长,但也不是没有尽头,归元期有一千五百年寿元,归虚期则有三千年寿元……如果用完寿元还不能突破,那就只能等着老死。

    多少修士碍于天赋和气运,无论怎么修习也无法突破,连死都死在闭关时。

    姜如遇用大地之力蕴含的生机注入秦老门主体内,秦老门主体内排斥生机,就是因为他寿元已到……

    宋与光眼含热泪,秦老门主待他如师如父,如今他却眼看着寿元已到……宋与光强忍悲痛,对姜如遇道:“门主有话对您说,请您不要推辞。”

    姜如遇注意到宋与光的称呼,在看其余从里屋出来的弟子,也个个微带期待地看着她。

    姜如遇本就要去见他,点点头走进去。

    “门主。”姜如遇走进去行礼,秦老门主半躺在床上,见到她来,眼里迸发光彩:“你来了,你身上的落花剑法是谁教给你的,他还好吗?”

    姜如遇道:“此剑法是晚辈自学而成,算是偷师。”

    秦老门主眼里的光灭下去:“不是他……也是,他心灰意冷,早说此生再不用剑,又怎么会教授你剑法呢。”秦老门主一把年纪,脸上顿时老泪纵横,“都是我的错……”

    “他不再用剑?!”冷清如姜如遇,也无法掩盖自己的惊讶。

    按照秦门主的意思,那位手创落花剑法的剑修再不用剑了?这是何等的悲剧。

    秦老门主道:“你也算他的传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听了后,恐怕就不再叫我门主,而要看不起我了。”

    秦老门主说,手创落花剑法的人叫做秦山,是他的父亲。秦山自幼像是从黄连中泡大的,一岁时父母双亡,自幼吃百家饭长大。

    五岁时,他待的村子遭遇饥荒,只剩下他和一个打小就给她端饭的女娃还活着。他们俩一起被路过的“仙人”救了。

    这“仙人”,可不是真正的“仙人”,也是修真界的人,修真界大都弱肉强食,哪怕是良心好的修者,也多数时间自己修炼,在修真界云游寻找修炼机缘。能有闲情逸致去凡人村落的,大多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魔修,以人牲血祭为代价修炼魔功,哪里还有比凡人更好欺压的蝼蚁呢?

    第二种,则是打着收徒旗号,去盘剥凡人的人。秦山不幸,碰到的是第二种,来收他们为徒的是欢鼎楼的人,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以修士为炉、鼎换取利益的门派。

    他们臭名昭著,在修真界收不到徒弟,就去凡界收。

    秦山同那名叫做百合的女孩儿,全被收进去。秦山运气好,才五岁,还不到能做炉鼎的时候,可那位百合已经十三岁,正是青葱水嫩的年纪,稍一调理就青春貌美。

    他们二人都被培养为炉鼎。

    悲剧的是,百合十三岁已经懂事,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好,过了几年,她为欢鼎楼做的事越来越多时,她眉宇间的哀愁也越来越重,还好有秦山,秦山抽个子很快,秦山十六岁时,也许因为二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两颗孤独的心越靠越近。

    秦山却从小受欢鼎楼的教育长大,他看不懂百合眼里的哀愁,只想着和百合好好过日子,就像在欢鼎楼里的日子也不错。

    直到,百合怀了他的孩子,肚子越来越大,藏不住怀相。

    欢鼎楼的人千方百计要百合落掉孩子,百合宁死不从,她去求秦山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秦山答应了,他虽然没学到什么真功夫,但是他不忍看到百合眼里滂沱的雨,他带着她九死一生的逃出去,欢鼎楼的人在身后一直穷追不舍。

    于一日风雨大作的夜里,追兵追上他们,百合在暴雨中临盆,在柴草堆中生下一个孩子。

    她没来得及看孩子是男是女,只抓着秦山的手,告诉秦山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一定不能让孩子和她一样过欢鼎楼那样的日子。百合害怕,害怕秦山不知对错。

    她在当日把自己所有的苦痛撕扯来给秦山看,告诉秦山她一直以来活着不如死掉……说来也奇怪,秦山在那一刻,好像忽然想起了他待在凡人界时年幼看到的朦胧的一切,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想到了自己母亲,想到了百合,尝到了悔不当初和撕心裂肺的滋味。

    这时追兵赶到,他们掀开柴草堆,眼见着要杀死百合母子,秦山发疯一样从地上捡起一柄像锈了的剑,朝追兵砍去。他毫无章法,只靠一腔孤勇,起初被追兵们按在地上打……秦山浑身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绝望的剑越到后面,反而像是爆发了强大的力量,追兵们被他一个又一个的杀死。

    可是百合也死了。

    她到底没有挺过那个暴风雨的夜晚,秦山什么也不懂,他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情人,百合分娩完的身下满是血污,粘腻成一块,她死了。

    死之前,没有得到秦山一点好,死之后,秦山抱着孩子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把她么埋在野狼吃不到的地方。

    他发誓,要用那晚的剑法杀掉欢鼎楼的所有人。

    他的爱情是绝望的,剑法也是前弱后强,那套剑法花费时间太长,长到百合死在他身后。

    他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落花剑法。

    百合的死,就像花一样凋零飘落。没人能想到断绝所有生门的落花剑法,是为了纪念一个妓、女,一个无能人的妻子。

    姜如遇听着秦门主的叙述,心里也沉甸甸。

    但,这没有解释秦门主的那句:我对不起他。

    秦山是他的父亲,秦门主做了什么?秦山又为何弃剑而走?

    第64章 风云破百蛮五   今后,他就是本门门主……

    秦山埋葬完百合, 扛着那柄已经生锈的剑,拜入凌云剑宗门下。

    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复仇。利用百合赚钱的欢鼎楼、教他错误知识, 让他连心爱之人在受苦都不知道的欢鼎楼中人,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是秦山的落花剑法不过刚具雏形,他只是修真界茫茫海洋中的一粒浮游, 他不辞艰辛拜入凌云剑宗, 就是想淬炼自己这身剑术。

    然而,修真界最被人瞧不上的就是散修, 尤其是秦山这样一个修为不够卓越、容貌不够出众, 还不会讨好人, 没有玲珑手段的散修,就更被人轻贱。

    秦门主回忆过往,目光中怀着对那段岁月的无限哀痛:“他在欢鼎楼没有打下多好的基础, 基础功薄弱, 进了凌云剑门,别人也不会因此对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更加怜惜,反而更折辱他。一天之中,他要浇灌几十亩灵田, 要给灵兽洗澡剪毛,一个月的月俸还会被人克扣大半。”

    姜如遇听秦门主说得凄凉,不会觉得秦门主有刻意夸大其词的嫌疑:修真界本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弱肉强食, 强者为尊。道理和道义,永远排在实力之外。

    就像她,如若没有天南姜家拉她一把,把她带去天南, 以她那时修为散尽、手筋被废的情况,她也许会因为这张脸,被人带走,也或许会被当初妒忌过她的人带走,踩在脚底下。

    秦山道:“他在这样的情况中坚持下来,终于,有一日他见到了凌云剑门的一个长老,他在长老面前演示了自己所创的落花剑法……”

    姜如遇微微蹙眉,落花剑法先弱后强,而且需要要么对生机死亡非常敏感的修士才能感受得到,要么则需要一个兼具奇门生死之术和剑术的人才能懂,否则,别人都不大能理解。

    秦山看姜如遇的神色,便猜到她想到了之后发生的事,叹气道:“没错,那位长老只对他的剑法表示了礼节的欣赏,说行云流水,飘逸精巧,但是,没有更多的后续了。反而,他因为掐尖儿去长老面前表现,又得了长老几句夸赞,被许多外门弟子嫉妒。”

    弟子之间的嫉妒会发生什么呢?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有天壤之别,外门弟子很少在长老等面前走动,因此,别人可以肆无忌惮欺负他。侠以武犯禁,这些弟子拥有了武力后,对别人造成的打击更具备毁灭性。

    秦山在这样同门的欺辱之中,生生被削断了左手三根手指——别人原意是断他握剑的右手三根手指,秦山在挣扎中用左手牢牢护住握剑的右手。

    姜如遇这时已经出离愤怒,又是这样……毁去剑修的右手。

    “之后,这些人死了吗?”姜如遇询问。

    “死了。”秦山道,“他在一次斗殴中,失手杀了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外门长老的亲戚,他自知自己今后在凌云剑宗无法立足,便在一个黑夜,趁别人熟睡时,用落花剑法挨个儿杀了曾欺负过他的所有人。”

    “也正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东窗事发后,他被凌云剑宗的人通缉。”秦门主道,“凌云剑宗的人了解事情始末之后,因为他杀的人多,这些人恨他,觉得他闹出这么大的丑闻堕了凌云剑宗的面子,所以放出话来,说他的剑法一文不值,为这破剑法杀人,完全是鬼迷心窍。”

    姜如遇旋即嘴角冷冷一翘,没有笑意,全是讥讽。

    这凌云剑宗在秦山被众人欺辱之时不力察情况,为被欺辱者伸冤,等到秦山忍无可忍杀了这些人时,他们反而站出来说秦山有罪,秦山极端,哪怕对方有错也不该如此。

    说到底都是一群自私自利、慷他人之慨的小人。

    当为恶者占据绝大多数,受害者为一人时,这群人就会占据在为恶者的角度说话。

    秦门主继续道:“这样的说法,成了他的心魔。其实我感觉一直以来,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他的爱随我母亲走的事情去了,他的恨停留在欢鼎楼身上,他人生中最大的亮色应该就是落花剑法,他想把落花剑法发扬光大。”

    秦山漂泊练剑,剑法有成后夜上欢鼎楼,杀了欢鼎楼里的所有人。可是,有一个人死前还是说,采补过百合的人数不胜数,你杀得了我们,杀不了过往的人,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他的说法,几乎让秦山崩溃,但秦山仍然压制住心情,他没有倒,中陆的凌云剑宗在通缉他,秦山便来到天南,创立落花剑门。

    然而,秦山的落花剑法前弱后强,就像姜如遇之前想的那样,没有多少人能撑过前期的脆弱阶段,就会被人所杀。

    在落花剑法这种特性下,原本轰轰烈烈的落花剑门快速衰败下去,哪怕秦山告诉他们,要用落花剑法,就一定不能慌,不能急,否则自乱阵脚,学也没用。

    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真正有这样的领悟力、自制力的修士少之又少。哪怕一些落花剑门中收到的资质尚可的弟子,也对秦山提出质疑,大概是说如果他们的资质足够到能学会落花剑法,为什么他们不去学其余威力更强的剑法呢?他们说,他们之所以拜入落花剑门,就是因为落花剑门是有山险关以来的第一个剑门,而且这剑门是中陆的人建立的。

    中陆地大物博,道传更多,在山险关的人心中,秦山是个修为高深的剑修,也曾拜入凌云剑宗,哪怕他传授给弟子一些凌云剑宗的剑法也好。

    秦山一个不理,全部拒绝。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百年,落花剑门完全支撑不下去,现如今的秦门主在那时便进言让秦山退一步,秦门主说,也许落花剑法需要的资质实在是太高了些,落花剑门如果想要发展,首先得活下去。

    他建议秦山先选择一些剑法教给弟子们,他知道秦山恨凌云剑门的人,便说除了凌云剑门的剑法外,其余剑法也好。等这些弟子通过这些剑法成长后,才会具备甄别落花剑法的优势的能力。

    这个提议,不只没能让秦山屈服,反而成了压垮秦山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门主这一生经历风风雨雨,此刻却在后辈面前无法克制自己的泪:“我和他说完这话后,他当即就说了一句随你,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他却说我这一辈子没做成过一件事,我心爱的女人在我面前痛苦,我不知道,在我面前分娩,我保不住她,我所创的剑法更是无用……”

    “他弃剑而走,从此把落花剑门扔给了我。”

    秦门主道:“我想想,或许是我的哪句话伤到了他,又或许其实不用我哪句话伤到他,他这一生的遭遇都凄惨流离,如果我是他,也许就是哪天推门看到天空的云变了形状,哪天的风换了味道,我恐怕都会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