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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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晓沉默地听着,其实她对于这些并没有兴趣,白霞的想法,她早就一清二楚。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白霞深深地低下头,“我不如你,即使你不是凌家真正的大小姐,即使我不是一个私生女,即使我们的身份是平等的,我大概也不如你。”顿了顿,白霞抬起头,满是复杂地看着凌晓,“论心计、论伪装、论能力,我都不如你。” 凌晓的神情依旧冷漠,像是毫无感情的精致人偶:“这些,我都知道,你自然是不如我的,我也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白霞噎了一下,紧紧抿了抿嘴唇。 “于是,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凌晓挑了挑眉,带着几分的无聊,“不会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吧?那可就请恕我无法奉陪了。” 白霞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然后缓缓跪在了凌晓的脚边。 凌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连胜利的喜悦也没有。 ——因为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因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对手实在不上档次,所以根本连高兴的价值都没有。 “是我错了,我贪心不足,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求求您,放过我吧。”白霞深深埋着头,语调颤抖,“我不会再给您添任何麻烦了,其实您对宋文斌一点也没有喜爱之情不是吗?看在我帮您顺利解除了婚约的份上,看在我和您有着同一个父亲、流着一样的血脉的份上,求您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说得真是好奇怪。”凌晓笑了,艳丽地像是妖冶的罂粟,“即使没有你,我也能顺利解除婚约,而且,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女,我不是应该更加看你不顺眼吗?怎么还会放过你?——况且,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你了,又谈何说放过?” 白霞抬起头,看着凌晓冷酷的笑容,有些绝望:“我该如何做,您才能不再计较我先前的愚蠢?” “如果赢的人是你,你会放过我吗?”凌晓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白霞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一些……其实,我并不想害什么人的。” 凌晓垂下睫毛,想起上辈子白霞似乎的确并未斩尽杀绝,只是自己不肯认输,又骄傲地不愿意低头,最终才走到了被厌弃的绝路,被凌父像是处理滞销货物一样地嫁去了沈家。 思及此处,凌晓心里稍稍软了软。 “你喜欢文斌哥吗?”凌晓问道。 “……喜欢的。”白霞移开视线,有些悲凉,“我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他……” “那么,你打算一辈子跟他一起过,以姨太太的身份?”凌晓打断白霞的倾诉衷肠,因为她没有丝毫的兴趣。 “……是。”白霞点了点头,“我已经认命了。” 凌晓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果然还是挺善良的。 倘若白霞执迷不悟,那么她自然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让她被宋文斌所厌弃,一辈子孤苦流离,但是既然她已经服软示弱,凌晓反而觉得再继续跟这个弱女子计较,有些过于小肚鸡肠了。 如果白霞当真从此以后安安分分的,那么,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吧。反正凌晓没有任何的损失,也无意多负孽债。 “起来吧,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你想让别人看到,然后传出我苛待你、仗势欺人的跋扈名声么?”凌晓端起咖啡杯,浅抿了一口。 白霞愣了一下,窥视着凌晓淡淡的神色,突然间灵光一闪,忙不迭地站起身,连连道歉。 “坐。”凌晓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 白霞堪堪在对面坐了,双眸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凌晓。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凌晓将喝了没有一半的咖啡放下,瞥了白霞一眼后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站起身。 白霞又是莫名又是不安,看着凌晓头也不回地离开,却根本不敢开口叫住她。 ——到此为止?是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还是……她答应了不再与自己计较?白霞忐忑地思考着,出神地望着面前由热转凉的咖啡,却没有丝毫的胃口。 凌晓自然是不会给白霞任何一个明确的答复的,她就是要让白霞提心吊胆、步步小心,否则万一她小日子过得太过顺遂,又故态复萌的话怎么办?毕竟是曾经的仇人,即使不赶尽杀绝,凌晓也不想让她太过愉快。 其实,让白霞沉沦于后宅,整日与其他女人勾心斗角,也算是重演了她上辈子失败后的归宿,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了吧。 凌晓脚步轻快地出了咖啡馆,钻进了汽车。司机从后视镜上看到她的脸色,笑着问道:“小姐心情还不错?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了却了一桩宿仇。”凌晓笑着回答,颇有些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其实,我发现自己还是挺善良的。” “小姐自然善良。”司机奉承地回答,“得饶人处且饶人,三爷知道后必然会高兴的。” “……是吗?”凌晓疑惑地沉吟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三爷一直教导我要斩草除根呢。不过我看她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也就懒得计较了。” “三爷这样教导小姐,只是怕小姐吃亏。”司机是三爷派到凌晓身边的,自然也是深得信赖,又经常因为凌晓的消息而与三爷联络,对三爷的性格、处事方法略知一二,“不过小姐既然有三爷护着,必然是吃不了亏的,也就不必管这些了,只需放宽心就好。其实,三爷也不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脏了小姐的手。” 凌晓面上一红,突然想起上次靠在三爷怀里,被他握住手的感觉,连忙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可决不能被三爷宠得忘了型,又错付了真心。世界上男人如此多,就算是随便抓一个过来,也总比喜欢上三爷要安全得多。 凌晓这边纠结着返回了凌家,白霞那厢则是将凌晓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每一次表情都反复咀嚼推测,试图推断出她的真实含义。 越想越觉得自己大概是逃过了一劫,白霞心里隐隐的雀跃,面带笑容地返回了宋宅。 因为宋氏夫妇的态度变化,宋宅的仆人们也收敛了先前嫌弃刁难的态度,白霞相信,只要凌晓不再出手,那么以她的能力,一定会逐渐在宋宅占据一席之地——一个受宠的姨太太,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怀着这样的想法,白霞今天极其殷勤和善,帮着佣人们收拾这收拾那,还专门去厨房为宋文斌煲了汤。 白霞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煲汤,无论是谁喝过后都会赞不绝口。勾画着宋文斌喝汤后满足的赞美,白霞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真心的愉快。虽然她接近宋文斌最初是利用,但是一颗芳心仍旧忍不住沉沦在英俊又多才的他身上,所以才每每因为宋文斌对凌晓态度的暧昧而心如刀割、愤恨不已。 如今,既然凌晓与宋文斌已经一刀两断,那么便是她上位的时机了吧? 汤煲得差不多了,大门也发出了响动。白霞连忙换下围裙,擦好手,笑着迎了出去。 但是等待她的,却并非是宋文斌温文尔雅的笑容,而是沉寂若水的冰冷。 白霞顿感不妙,小心翼翼地靠近,柔声询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啊?” “被人算计却蒙在鼓里,自然难看得很!”宋文斌冷声说道,看着白霞的目光满是失望、责问、愤怒与厌弃,“不要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道!” 随着话音,一叠东西被甩到了白霞的面前,白霞木然地低头,看到那散落一地的文件与相片,突然面色一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最终,凌晓还是没有放过她…… ☆、第三十八章 少年(二十九) 翻看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还有数张黑白的相片,白霞感到越来越绝望与恐惧。绝望于证据确凿到她似乎连狡辩都无从下手,恐惧于凌晓的情报网如此发达,竟然能查找到她如此详尽的一举一动。 ——不!不可能!凌晓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那么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她?为何如此心狠手辣,为何要将她这样一个弱女子逼上绝路?! 白霞捏着手中的相片,遮掩住眸中的绝望与怨毒,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已然是脉脉含情、梨花带雨:“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文斌……我想跟你在一起,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够,所以才不得不……” “太爱我?”宋文斌冷笑,“你这样的爱我可承受不起!你这个——”最终,良好的教养仍旧还是没有让宋文斌吐出太过恶毒的言辞,他重重地一甩手,甩开白霞牵着他衬衫袖子的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晓晓早就提醒过我,让我小心.女.人的花言巧语、惺惺作态,而我竟然还是栽在了这上面,竟然还让晓晓因此而——”紧紧握住拳,宋文斌愤恨地挥了一下,转身快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任凭白霞如何哭泣求饶,宋文斌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直上楼走向宋太太的房间。 宋太太早就听到了一楼的动静,刚打开书房的门想要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大步走来,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自从叛逆期过去,宋太太就极少看到宋文斌如此不可自己的暴怒模样,不由得大惊:“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文斌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进书房,然后捂着脸坐在沙发上。 宋太太走到宋文斌的身边,靠着他坐下,抬手搂住自己儿子的肩膀,柔声唤道:“文斌?” “母亲,我真后悔……”宋文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呜咽,这是他自长大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我没想到,我竟然被一个女人骗得这么惨。成为了众人的笑柄不说,连晓晓都失去了,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却——!” “冷静一些,文斌。”即使心中急切,宋太太也不得不告诫自己要冷静,才能劝慰自己的儿子,“告诉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霞——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和她发生关系,并非是她为了救我而迫不得已,反而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宋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脸,抬起头,一向柔和带笑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阴霾冷冽,“她与上次打伤我的人其实相互利用,她向他们透露了关于我的讯息,暗中协助他们将我灌醉,然后在我受伤逃跑的时候救了我,趁机在我的水里下药,接着——” 宋文斌的话很简洁,显然不想重复那一日的遭遇,更不想重新回顾自己被白霞欺骗的每一幕:“若非是今天有人寄给我那些证据,我也许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我……我真恨不得……” “寄给你证据?”宋太太微微皱眉,抓住了重点,“是谁给你寄的?可信吗?会不会是伪造的——” “不可能是伪造!相片、口供、交易记录,这些还能是假的?!”宋文斌有些暴躁地打断宋太太的话,“我不在乎寄这些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只要这些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言罢,宋文斌希冀地看着母亲:“将白霞赶走,好不好,母亲?我是被陷害的,是无辜的,白霞才是罪魁祸首!若是晓晓知道这些——若是她知道,会原谅我吗?” 原本就对凌晓的离开惦念不舍,只不过碍于白霞的恩情又对她同样有好感,宋文斌最终才选择了白霞。如今证实一切都不过是假象,美好的面具碎裂之后只剩下丑陋不堪,令人见之作呕,同时,凌晓的形象便在瞬时间更为清晰起来,简直像是某种救赎。 看着宋文斌期盼的模样,宋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晓晓,她不是那么容易能回心转意的,她——”她其实比白霞更加可怕——宋太太将最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握住了宋文斌的手,“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放下了就是真正放下了,况且,你凌叔叔其实也早就为她相中了更好的婚约对象。” “……是邵杰吗?”宋文斌咬了咬牙,阴沉着面孔说道。 宋太太默认了宋文斌的话,怜惜地看着自己一向出色、令人骄傲的儿子:“而且,我们也不能将白霞如何。” “这是为什么?!”宋文斌惊叫,他对于凌晓与邵杰的事情有所准备,虽然期待却实际上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连白霞都无法对付。 “白霞,她其实应当姓凌,是你凌叔叔的私生女,晓晓的姐姐。”宋太太垂下视线,她自然也愤恨自己的儿子被白霞欺瞒利用,导致凌家父女名正言顺地解除婚约,只可惜,先前的一番运作却让他们如今进退维谷,“你凌叔叔不能认她入凌家,因为晓晓才是——也只能是唯一的凌家大小姐,但是白霞毕竟是你凌叔叔的骨血,既然他将白霞托付给了我们家,我们——必然是要好好照顾的……” “母亲?!”宋文斌愕然,他完全不知其中的这些弯弯绕绕,更不知白霞竟然与凌家挂上了关系。既然白霞有凌家的血脉,那自然不可能像一般孤女那般随意处置了。 联想到那些资料上些的内容,并不蠢笨的宋文斌自然顺藤摸瓜地猜测到了白霞真正的计划,不由得更为齿冷,觉得当真是美人若蛇蝎。 “忍字头上一把刀,文斌。”宋太太叹了口气,“白霞已经是你记了名分的姨太太了,整个沪市都知道,为了凌家,更是为了我们宋家的颜面,她——除不得啊!” 宋文斌颓然地耷拉下肩膀,整个人泛着心灰意懒的气息。 宋太太看着心疼,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虽然我们不能将她赶出宋家,但是她在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也是能拿得了主意的。你凌叔叔对那白霞并不在意,而白霞更不可能在明面上与凌家扯上什么关系,我和你父亲不会强求你对白霞如何,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宋太太狠狠咬了咬牙,“只要她活着就好,我和你父亲会管好她的嘴,不会任由她到处乱说的!” 宋文斌微惊,他的母亲一向温婉恬静,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狠厉的一面,但是怒火仍旧未熄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倒同仇敌忾地感动于母亲对他的体贴关怀,翻涌的负面情绪也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是的,既然成了宋家的人,那么如何处置,那就是宋家说的算了。” 当凌晓得知发生在宋家的遽变时,她正在与三爷对弈。听到周宣华像是开玩笑说故事般的八卦完毕后,凌晓整个人都有些发愣,直到三爷有些不耐烦地拿墨玉棋子敲了敲棋盘,才让她回过神来,却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想好的路数。 凝视了棋盘片刻,实在静不下心的凌晓有些耍赖地将手里的白玉棋子丢回了棋盒,腆着脸看三爷的反应。 三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跟着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这种极度纵容的模样让从小被三爷严厉教导长大的凌晓万分的不适。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是这个。 不用在棋局上费心,凌晓急切地询问了周宣华好几个问题,直到他都一一答了,才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周宣华见时机正好,便机灵得向三爷告辞,将独处的时间留给了这两个人,毕竟,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一些话要私下说的。 果不其然,当周宣华离开,随手关上书房的门后,凌晓面色复杂地看向三爷:“这……是您做的吗?” “是我。”三爷微笑颔首,似乎一切都很正常的模样,“既然你下不了手去做,那我便替你做了就是了。” “我也不是下不了手……”凌晓担心三爷不满她妇人之仁,连忙反驳,“我只是觉得丧失的斗志的对手就根本称不上对手,不值得我再浪费精力了。” “你说得对。”三爷赞许地点了点头,“做得也不错。” 虽然被夸奖了,但是凌晓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忐忑地疑惑:“那为何三爷您——?” “你若是要搜集那些资料的话,必然会耗费时间和精力,得不偿失,但是于我而言也只是动动口而已,根本不算是事儿。”三爷轻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押了一口,“你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损失,可以轻轻松松地放过他们,而我却是不行的。”顿了顿,三爷抬眼看向迷茫的凌晓,眼神里溢满了柔和与疼爱,“我说过的,凡是让你委屈的,敢威胁到你的,我都不会放过,无论是什么白霞、宋家,还是你的父亲——对了,你的父亲最近如何?药效还好吗?” 凌晓喉头一哽,被三爷最后亲切的问候弄得连连咳嗽了起来,半晌才在他含笑的目光中讪讪地点头,干笑道:“还好,还好……” 仿佛被凌晓的狼狈愉悦到一般,三爷轻笑了起来,满是戏谑:“那药若是长期服用,不仅会不育,大约连做那事的兴致也会逐渐消失,年纪这么大了,你父亲也该好好修身养性一下了。” 凌晓窘然,她的父亲还不到四十,正是男人最年富力强的黄金期,哪里称得上“年纪大”?而且,她当真不知道当一向风流惯了的凌父在面对自己……不举的事实时,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三爷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狠的,让人毫无翻身的余地,无论是对于凌父还是对于白霞。 失了凌家的庇护,又被宋文斌厌弃,白霞的这辈子大概应是被毁了,除非她能有自己上辈子的际遇,最终逃离依靠男人的命运,学会自己站起来——只不过,即使是这样,没有男人庇护的女子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她,不也是九死一生、颠沛流离,最终死的不明不白吗? 上辈子一对人人称赞的眷侣如今却变成了两看相厌的怨偶,凌晓当真不知是否该感慨造化弄人,虽说这其中也有她的不少功劳,但是白霞也应当算是咎由自取。 “你在担心什么?”三爷见凌晓目光微沉,询问道。 “我也没有担心什么,只是想到了狗急还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凌晓皱了皱眉,“既然将她逼上了绝路,那是否应该……”凌晓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谨慎地在脖子上划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