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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阳嗤笑一声,道:“你不是我。” 镜中人咧嘴大笑,消失不见,镜子也如波纹般变幻莫测,最终呈现出近似影片的画面。 入目的先是数具陌生人的尸体,画面不断向上,层层叠叠的尸体映入沈朝阳的瞳孔内,沈朝阳面色不变,他亦杀过人,镜中的场景固然可怖,他却并不害怕。 尸山漫无边际,似乎永远都到不了顶端,沈朝阳耐心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见了一双干干净净的靴子。 黑色的长筒靴踏在尸体上方,黑色的裤腿包裹着修长的大腿,沈朝阳拧紧眉梢,又见一双苍白而熟悉的手。 画面依旧缓慢而磨人地向上移动,沈朝阳却叹息出声,道:“他的身形,同王倾一模一样。” 镜子波动一瞬,画面轻轻摇曳,似乎因沈朝阳提前揭露了真相,而心生不满。 下一瞬,王倾的面容完整地暴露在镜子中,镜中人在擦拭一把尖锐的刀,白布抹过红色的血滴,刀刃锃亮而摄人。 沈朝阳看了一瞬,就别过了眼,他实实在在地思念王倾,却也不会在他人的身上寻找慰藉。 “他是王倾。” “他不是。”沈朝阳用一模一样的声线反驳他,“他不是我的王倾。” “他是,你死了,他便会变成这幅模样。” “我死了么?” “未曾。” 沈朝阳轻笑出声:“那他便不会这般。” “不好奇他为何会如此?” “你若想说,自然可以说,你若不想说,我沈朝阳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我若不是你,倒还真信了你这番说辞。” “但你终归不是我。” 镜子中的画面不知何时已然变幻,沈朝阳在镜中看到了一个丧尸模样的人,却像极了自己。 “你变成了丧尸?” “不,是你变成了丧尸。” 沈朝阳理了理袖口,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极为自然地射向了镜面,刀尖插进了镜中丧尸的胸口。 “哗啦——” 镜子应声而碎,破碎的镜片四散炸开,沈朝阳从容不迫后退一步,他道:“还有甚么把戏,不妨一并使出。” “沈、朝、阳。” 沈朝阳仰起头,眉眼间满是矜贵自信,他笃定镜中人伤不了他,否则他如何能在此刻依旧安然无恙。 “如何能从此处离开?” “哼——” 沈朝阳亦只问了这一次,得不到回应,他便撩开衣裳下摆,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喂,沈朝阳——” 沈朝阳默不作声,双眸合紧,似是真睡着了。 “沈朝阳、沈朝阳、沈朝阳……” 那人絮絮叨叨地唤着沈朝阳的名字,沈朝阳却不为所动,坐得极稳。 最后,那人叹息一句,道:“算我输了,你且睁开眼,时候快到了。” “甚么时候?” “你离开的时候。” 沈朝阳缓慢地睁开双眼,便见眼前平白又出了一面镜子,镜子中不再是同他相像之人,亦不是王倾的身影,反倒是金曼。 沈朝阳的眉眼间倒生出一丝疑惑来,眼前的金曼头发已经向上盘起,做的是妇人的打扮。 金曼像是极焦躁似的,踏着高跟鞋捏着帕子小跑着,画面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变化,沈朝阳看了一会儿,便认出了此处是他的沈宅。 金曼做妇人打扮在沈宅奔跑? 沈朝阳神情莫测,他想到了金曼同他退婚的缘由。 那上一世,究竟发生了甚么? 金曼越跑越快,最后摔倒在地,漂亮的裙摆微微卷起,露出狰狞的伤口——金曼厌恶地盯着自己的伤处看了一会儿。 半饷,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重新爬了起来,这次她却掉转方向,向沈朝阳的庭院跑去。 沈朝阳在镜子外皱起了眉。 过了一会儿,金曼又从庭院中离开了,她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浸了毒液的腐烂的花朵。 沈朝阳站在原地,在镜子外等了又等,他终于等到了这出戏的结局——十余个丧尸突兀出现在镜子中,直直地向庭院走去,他并未听到尖叫的声音,却听到了剧烈的响动声。 他便知晓,另一个“自己”出了事,大抵是活不了了。 奇异地,他并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毕竟那人总归不是自己,而能被金曼算计到,说到底,也是太多放纵自身、掉以轻心。 他倒是对金曼刮目相看,过往他以为金曼最多是见死不救、推波助澜,却未料到,她竟能如此果决,在自身被咬后,立刻将丧尸引入他的园子里,打得便是拖人下水的主意。 镜中的画面结束了,沈朝阳便道:“我可以走了?” “可以。”那声音疲惫又无奈。 沈朝阳便见眼前骤然出现一道金色的路,他抬起脚,缓步踏上归途,又听那人问:“你当真喜欢王倾,要同他在一起?” “与你何干?” “那便是真的喜欢了,”那人下了决断,却道,“你的王倾,疯了便会嗜杀成性。” “我不会叫他疯,纵使他疯了,想要杀人,亦随他的兴。” 沈朝阳落下这句话,那人便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金色的道路走了一刻钟,沈朝阳便看见了熟悉的房门,他抬起手,轻轻向里推,下一瞬,眼前一黑,便似坠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