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容磊看了眼时间,坐在床边去按摩她的后颈,他才吃到半饱,尚算不上餍足,某人是最近缺乏锻炼了,“你还能再看我十三分钟,真不看了吗?” “马上滚。”林故若愤怒的喊,嗓音带着微微的哑,全拜容磊所赐。 容磊含笑,心情大好,“还不想滚,过会儿,我主动滚。” 林故若不想看容磊这张脸,她有点儿在气头上,气自己不知道第几百次被骗,居然依旧相信。 今天她又要求放轻,被容磊提出要求,照做后继续得到下一次一定的答复。 不假两分钟,林故若就保持不住现在趴着的姿势了,头埋在枕头里实在呼吸不畅。 她悄咪咪地挪动脑袋,让口鼻离开枕头,新鲜空气涌进来,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忽然感觉到身侧原本下陷的位置回弹,容磊虚咳,清嗓子,好言好语的哄她,“那我去换衣服,不烦你了,晚上有什么想要跟我说,我给你带。” 林故若上当受骗经验颇为丰厚,根本不吃容磊这套! 她拒绝回答。 高层的午后很安静,耳畔传来衣柜开合的声响,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我走了啊。”容磊朗声道。 林故若动耳朵,仔细的监听着一切,卧室的门被轻轻叩上。 她在心里倒数着。 三、二、一。 翻身,大字咸鱼躺,被子蹬掉。 林故若热衷于睡觉不穿任何东西,所以当她失去了被子,就全坦然露在空气中。 红痕无声控诉着容磊的非人行径,但在出品者看来,实在赏心悦目。 “你好野啊若若。”西装革履,熨贴挺拔的容磊就站在大床另一侧,正在给自己腕上戴表,眸里蕴着笑意。 林故若飞速扯回被子,左滚后右滚,把自己团成茧蛹,才倒出空隙,咬牙切齿的质问,“你不是已经滚了吗?” “是。”容磊光明正大的肯定,接着理直气壮补充,“我又滚回来了,怎么,你没说不许我滚回来吧?” 林故若长嘘一口气,提示他,“你上班快迟到了。” “没事,不重要,反正我没到,会议开不了。”容磊坦荡讲,接着冲林故若伸出手,指尖点了点袖口的位置,“我自己扣不上,你帮帮忙怎么样?” 容磊五指摊开,两颗银色的星月镶钻袖口出现在林故若面前。 有些人你拿他就很没办法,你说打工,他说公司他说的算,你讲道理,他根本不要脸。 林故若只好爬起来,干脆不遮不掩,反正视觉体验后,遭罪得又不是她。 她利落的给容磊扣好袖口,耸肩问,“还有要扣的吗?” 问完不等容磊开口,又自主帮他正了下领带,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说,“做别人男朋友,要懂道理,穿衣服一定要体面,不能有勾引其他小妹妹的意图,你懂吗?” “……”容磊哽了下,就自己身上这套,能露的怕只有脸和手,勾引谁了? 林故若继续补充,“你怎么不说话,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不知道?” “呵。”容磊讪笑,轻捏她的脸,“我半饱,晚上见,希望你别哭。” 说完他潇洒离开卧室,全然不顾林故若的“贴心”问候。 第二十二章 。 林故若是真的累坏了,前夜未眠,是思考自己和容磊以后究竟如何走,昨夜未眠,是谁不安稳,被梦魇烦扰,在飞机上过的。 现在……又刚刚结束场酣畅淋漓的情事。 生理和心理都疲惫到了某个极点,被褥里是熟悉的味道,清洌的薄荷香。 她搂着半边被子,眼皮打架,浑身都有散架的迹象,呼吸很快的匀称起来。 原本攀爬到红木地板一半的日光渐渐退步,然后从窗棂处跃出,消失不见。 迷迷糊糊的再度醒来时,天色昏沉,远处的霓虹灯牌闪烁,半弯的月亮高悬着,天际的云翻涌着浓重的弄,看上去就快要下雨了。 林故若保持着原姿势没有动,她睁着眼,茫然不知所措,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房间里没有灯是亮着的,她窝在床上,能猜测到路上车流如龙,下班归家的人步履匆匆。 孤独感像是浪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林故若任由自己失魂落魄。 她是理科竞赛出身,读过七年医科,勉强能够被归入为最优秀的那类里。 林故若完全有最科学的方法为自己的现状解释。 这是因为人在异于正常睡眠时间入睡,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进入深入睡眠,多处于快速眼动期。 清醒后意识低迷,不太能接续上入睡之前的行为。 认知较为模糊,正在努力试图修正协调,被睡掉的这段时间应该做些什么,现在起来需要做什么,认知在努力尝试唤醒其他知觉。 可林故若不想唤醒了,她躺着就挺好的。 去他妈的科学依据,做个梦谁管科学不科学,梦里啥都有,整挺好。 她躺得四仰八叉,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眼眸半阖未阖,正在做一场清醒梦。 从前电视剧里总是会演到,人在离世之前,是会看到走马灯的。 走马灯即脑海中会浮现出过去发生的回忆,清晰如昨。 林故若决定从是临终关怀这项工作后,曾经花过几个月的时间去拜读有关于“濒死研究”的各项论文。 发现走马灯现象虽然非普遍存在,可的确是存在的,类似是解离性障碍,大脑通过自身的记忆事件,把人和事件分离出来,以一种第三视觉的画面呈现放映。 人在濒临死亡之前是非常痛苦的,身体机能迅速衰竭,要命的是脑缺氧,脑部出现血流障碍。 科学家认为,走马灯现象是大脑中枢神经在作出最后的挽留,用一生中最欢愉的场面唤醒人的求生欲,或者结掉这一生,很浪漫的说法,且有据可依。[1] 林故若觉得大脑可真是个好东西,无条件的爱自己,在知道自己数着日子离开容磊而难过时,为自己回放他们初见来缓解痛苦。 人生如果真的都能初见,那可真是太好了。 **** 林故若第一次见到容磊那天,是个暴雨天。 世人都道春雨贵如油,不知为何那日不要钱似得瓢泼。 林故若喜欢下雨天,到底为什么喜欢,她也说不清明,可能是因为年幼时喜欢玩水,也可能是雨声令她莫名心安。 或许是小时候某次指着晴朗的天气,说马上要下雨了,没过多久居然真的飘起雨丝,她自诩为雨神,家里人就哄着她说她是。 林故若会在下雨天特地出门,深秋时节落雨,她会裹呢子大衣坐在窗边,打开窗,听大半夜的雨声。 总之对雨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喜爱。 家里做殡葬生意,在林故若中学时代还没有现在这样做大做强,全国许多城市都有连锁店。 当时的南平只有两家清平殡仪馆,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各自经管一家。 林故若初中时已不再避讳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后,每周末都会在殡仪馆里度过,不需要她帮忙做事,她可以在单独的休息室里学习,到点有人喊她吃饭,自由自在。 她在殡仪馆里见过许多人,林故若对于人生百态的初印象起源于自家的殡仪馆,说追悼会是一个家庭的缩影并不为过。 家中殡葬产业除开火化是政府部门管控的之外,其他都是包办的。 最常见是愁容满面,面露哀思的人,大家互相搀扶,无语泪满面。 当然也有追悼会上位了财产分割大打出手到打翻骨灰盒的人、白发苍苍来送别,悲怆过度当场晕厥被120拉走的人、穿鲜红色,只来看了一眼父亲就转身离开的过客、还有摇着拨浪鼓、哼着闽南民歌来给母亲送终的人。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哪怕生前显赫一时,多得也不过是墓碑上寥寥数句,全是黄土一捧罢了。 林故若看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后来她学医,又在实习的医院里延续着见证这他人的人生,再到开始做临终关怀的送别工作。 似乎这些年,她都在拼命活、平静死、以及如何妥善处理后事上些事上兜转着。 但是即便见多识广如她,到今日,也要去承认,容磊是最最特殊的那一位。 那天是个周六,送葬的是南平富贾,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布置得极大。 因此林故若家人亲自来接待处理,没选择交给手下的员工。 那天的雨下的非常大,叩地铿锵,像是在责问着什么东西,林故若和着雨声刷完两套竞赛卷子。 撑伞出门,站在雨中听雨落下来的声音。 她撑一把天青色泼墨的竹骨伞,伞下风雨退避,自成天地。 从两侧花圈摆出长龙直达门外的架势,就能看出逝者家境雄厚,到场人数众多。 父亲浑厚的颂词声穿过层层雨幕传过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林故若百无聊赖的转了下伞,雨水被甩出去,和落下来的碰撞,滴滴答答,很是有趣。 她垂着眼看地面上的水流,雨势凶猛,上次有人搬东西不小的把地上砸出了个浅浅的坑洼,尚没来得及补,此刻了积了点儿水,不等上一圈涟漪散开,新的雨滴就荡开来。 “容先生年方二十,短暂而波澜壮阔,不得不叹上句昨日谈笑一如梦,今朝生死两茫茫。” 父亲的悼词感染力十足,礼堂里的哭腔大有盖过雨声的架势,林故若终于想起来,做完吃饭时家人讲过,这逝者是个英年早逝的主,估计全家族人都来了。 殡仪馆要求向阳,故此庭院里植被稀疏,只有一颗不算高的树木寂寥的立在侧边。 斜对角有小片的方塘,水塘里按祭祀习惯种莲花,正值初春时节,大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微缩景观。 雨扑打在荷叶上,积满后荷叶倾斜着水到另一片上面,似是大自然造就的多米诺骨牌。 林故若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清冽动听的男音响起来,“这位妹妹。” 林故若左右看看,在确认周边没有人,伞随着她的动作稍倾。 接着又闻见一声爽朗的笑,“别看了,就喊你呢,谁穿白裙子,我喊谁。” 林故若来殡仪馆,向来穿得非黑即白,今日连发带都是白丝绒的,可谓浑身缟素。 这或许给了容磊某种错觉,让容磊下意识的以为她也是来送丧的,亲人离世,心情非常低落,才会站在雨中。 很少有人来殡仪馆是开心的,但容磊例外,他大哥死了,他快要开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