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安生，小偷抓到了，叔心里替你高兴。你和侄媳妇都误会了，叔可从没想过要没收你家的房子。我今天来和你提还钱的事情也是逼不得已，我是大队长，管着咱们生产队二百多户人家，总要对大家伙负责你说是不是？” 苏安生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满仓叔，我知道了。” 薛满仓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伤感。 “安生呀，叔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大队长不好当呀。事事都要想着吃亏在前，有些事明知会得罪人，但是我这个大队长也要去做。等以后要是你做了这个大队长就能明白叔的苦衷了。” 苏安生吓了一跳，“满仓叔，你可不要这么说。你当大队长这么些年来，公正严明，大家伙对你都是很敬重的，以后，我们还等着你带着我们大家一起致富奔小康呢。” 薛满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行了，我的思想落后，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安生呀，你有想法、能干事，以后，你就多教教水生。” 苏安生还没有说什么，唐秋英立马就把话头接过去。 “满仓叔，安生有什么本事，老好人一个，只会逞英雄。水生兄弟人又聪明、又能说会道的，可用不着安生教他。” 被唐秋英暗中拿话堵了，薛满仓很是憋气，他的脸色有些黑。 “侄媳妇，叔劝你一句，男爷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女人少插嘴，女人在外面要给自己男人留面子。” “哟！”唐秋英笑了起来，“满仓叔，这可不像你一个生产队大队长说的话，女人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要是不信就等着瞧，等我把鸭子养好了，做成咸鸭蛋卖了钱，到时候咱们大队的社员年底都能多领一份分红。” “好！”四队有根唐秋英关系好的小媳妇，立刻就跟着附和，“秋英嫂子，我们相信你！” 薛满仓张了张嘴想反对，可是他知道养鸭子这事是苏安生一力促成的，在县里的领导那里都挂了名的，唐秋英绝对不会把这个工作让出来。 薛满仓只能干笑，“那好吧，我就等着看了。” 等到围在苏家的人都散了，他们一家人才有时间坐在一起查看秦家送的礼物。 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网兜里，种类很多。两瓶罐头、两瓶麦乳精、一盒子奶糖、一罐茶叶、几包饼干、还有一套崭新的藏蓝色劳动装。 这些都是高档的商品，至少苏家人在公社的供销社里从没有见过。 苏安生有些过意不去，“这也太贵重了，咱们家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回送人家。” 唐秋英也有些发愁，人家董大姐还邀请他们全家去做客呢，到时候他们带着什么礼物去呢。 “妈妈，我觉得你做的挂面就特别好吃呀！咱们家本来就穷，也没有什么点心票、布票什么的，秦局长他肯定知道，你就送一些我们家里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就好了。” 唐秋英还是有些犹豫，他们乡下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一些粮食青菜什么的，可是人家秦局长能看得上吗？ 王凤春倒是支持孙女的意见，“梨宝说得对，咱们农村的好东西也就是自己种的这点粮食了。看得出来，秦局长是个好官，他们肯定不会在意这些。” 既然婆婆也这么说了，唐秋英心里就踏实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准备去一趟县里的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到些东西带过去。 直到晚上要入睡的时候，苏青梨才猛然想起，叶白杨送给她的东西，她还没有打开呢。 苏青梨赶紧坐起身，重新把煤油灯点亮，从橱子里把东西拿出来。 把布包解开，露出一个旧木盒子，盒子不大，面上刻着一圈花纹。打开以后，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映入眼帘。 苏青梨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叶白杨送她的居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王凤春也愣住了，“这是哪来的？” “奶奶，是叶白杨早晨塞给我的，他听说队里逼着我们家还钱，就让我把它拿去换钱。奶奶，我没有打开看，不知道是个金镯子。” 不过，苏青梨也好奇起来，“奶奶，叶白杨家里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金镯子？” 王凤春倒没有太过意外，“大概是他奶奶留下的吧！他们家是解放以后才搬到咱们生产队的。当时我还有些印象，他奶奶虽然身体弱，但是看着就不像是穷人家出身。” 苏青梨来了兴趣，“还有呢 ，奶奶，你再多说一些，他奶奶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苏青梨觉得叶白杨这样漂亮的一个男孩子肯定父母的基因也不错，他奶奶说不准也是个大美人。 “他奶奶自从搬来以后就很少下田劳动，身子总是病怏怏的，我们见得不多。不过，他爹长得不错，十里八乡都没有那么标致的青年。那时候，公社有一家闺女看中了白杨的爹，还托我来说媒。” 王凤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苏青梨正听得精彩，赶紧追问，“然后呢？奶奶，你快说呀！” 王凤春笑了，“白杨他爹是个特别文雅的孩子，一举一动都看着和乡下人不一样。他在县里的印刷厂做临时工，待人客气，礼节周到，生产队里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我去说亲，他一边谢我，一边委婉拒绝，说已经有对象了，是老家亲戚介绍的。后来，就有一个姑娘从外地找来了，长得也特别好看，个子高高的，眉眼带笑，待人也特别和气。” 这是苏青梨听到过的关于叶白杨家最多的一段故事，这一家人听着就带有传奇色彩呀！ “奶奶，那叶白杨的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呢？” 王凤春却不打算继续和她说，“你一个小孩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快睡吧，明天把这镯子给人家送去。” 苏青梨依旧没有得到答案，心里郁闷得很。但是她知道，大家都不说，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她还是不要那么好奇了。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苏青梨就找到了叶白杨，把镯子送还给他。 “叶白杨，谢谢你，不过现在小偷抓住了，我们家也不用给生产队还钱了。这个镯子我不能要。” 叶白杨见她执意不收，就接过来重新藏到藤筐里。 苏青梨看着有些不放心，“叶白杨，这个镯子很贵重的，你一个人住可要收好了 ，不要让别人看到。” “我知道，”叶白杨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乖乖点头答应下来。“我藏得好好的。” 苏青梨很满意，这个“弟弟”还是很乖的，有时候比小树还要听话。而且，这一段时间，靠着牛奶和豆汁的滋补，他的两颊已经有了肉肉，看着饱满了一些，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突兀。乖乖巧巧的，更像是漫画中的美少年了。 “梨宝，我听说你们家过几天要去市里做客？” 这事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队里的孩子都羡慕坏了。一大清早，大林和小树就被人拉走了，估计也是问这件事。 “对，等我从市里回来给你带礼物。” 苏青梨知道村里有的孩子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市里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 不过，周末到来之前，苏青梨一家先去了一趟县城，因为小姨又寄包裹来了。 这一次之所以一家人一起去县里，唐秋英是有打算的。 要去人家秦局长家做客，总不能让人笑话他们农村人，她打算让全家在县食堂的浴池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 唐秋英安排丈夫，“好好给儿子搓一搓灰，这里的水管子一直往外淌热水，可以洗得仔细一些。耳朵后面、脖子都给他们搓干净。别像在家里似得，着急忙慌的洗不干净。” 苏安生不敢不听，逮着两个儿子在水管底下一遍遍的搓洗，他的大手粗糙，等到洗完澡出来，大林和小树的脖子上都被他搓破了一层皮。唐秋英看了又心疼起来，不免又抱怨了两句。 苏安生一声不吭地任由她数落，蹬着自行车带着他们去了邮局。 现在有奶奶给他作掩护，苏青梨不用再另外准备包裹了，邮电局里的人不少，苏青梨也不想进去挤，就主动要求在外面看车子。 “梨宝？你怎么在这？” 苏青梨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小叔厂里的同事肖爱华。 “爱华姐姐，我跟着我爸妈一起来取包裹！” “哦！”肖爱华转头往邮局里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苏青梨的爸妈是哪个。 “梨宝，姐姐正好有事想找你呢。” 肖爱华走到苏青梨面前微弯着身子低声问道：“你上次给我的大米和挂面还有吗？姐姐再和你买一些好不好？” 这可是一个大客户，苏青梨也不想放弃，“爱华姐姐，我小姨今天刚给我家寄来了包裹，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还没看到呢。要是有的话，我就给你带过来。” 肖爱华一听高兴坏了，“好，你妈妈做的那个挂面很好吃，还有大米腊肉，我都想要。要是还有别的稀罕的，你也可以给我装一些。” 说定了这事，肖爱华的脸色又变了，“你那个小婶是怎么回事呀？她不在农村好好种地，怎么跑到我们厂里来了。” “我小婶？”苏青梨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严玉宁，“她去了你们厂？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小叔还真会表现，前一段时间我们厂里的文师傅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没人管，你小叔说要收养他，还让你小婶专门来照顾他。” 肖爱华脸上的表情带着嫌弃，“关键是你小婶也不安分，整天往食堂跑，说是义务给食堂帮忙，我看见她就没胃口。” 肖爱华长得漂亮家世也好，一直都是被人追捧着的。那次在苏家见过严玉宁，她就不喜欢她妖媚的样子，原本觉得两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严玉宁也碍不到她的眼。 没想到现在严玉宁居然以照顾文向东为由，住进了厂里。还去食堂显摆她的什么做菜的手艺，惹得厂里不少人都在那里夸她。肖爱华这几天气坏了，她讨厌严玉宁，连带着也不想吃她做的菜。 “不对呀？”严玉宁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一家人，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小婶去了厂里呢。” “小叔和我们家分家了，他们前一段时间搬了出去。” “分家了？”肖爱华很诧异，“你小叔可是工人，而且马上就要转正了，你家那么穷，怎么还要和他分家呢？” 肖爱华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却是很多人的正常想法，谁家傻了，才会把家里最挣钱的一个分出去。 苏青梨可不会袒护他们，“是小叔和小婶提出来分家的，他们怕我们连累了他。” 这么说，肖爱华觉得就合理了，“那你小叔小婶可不厚道，不过也是，谁也不想被这么一大家子农村亲戚拖累。” 肖爱华话里满满的优越感，苏青梨并不生气，也懒得和她解释，还不知道是谁拖累谁呢。 两人正说着话，苏安生已经取完包裹回来了，“梨宝？” “爸爸，我在这。” 苏安生和唐秋英走过来，看到肖爱华愣了一下。 “这是？” “爸爸，这位姐姐是小叔的同事，前一段时间还去过咱们家里，你们不记得了吗？” 肖爱华去的候，苏家人都忙着下地干活，双方只是匆匆打了一个照面，所以唐秋英早就不记得了。 不过，闺女这么说了，他们就和肖爱华打了一个招呼。 肖爱华只是简单回应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苏安生手里的包裹上，不知道这次他们会收到什么好东西。 肖爱华现在一去食堂就心烦，严玉宁那张脸实在是太惹眼了。娇娇弱弱的，皮肤看着比她这个京市来的姑娘还要好，肖爱华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 偏偏她去食堂的时候，严玉宁还热情地不行。 “爱华，你来了，今天我特意挖了些荠菜包的大包子，你尝尝？” “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野菜都能包包子了，要是有毒怎么办？食堂现在对工人也太不负责了吧？” 严玉宁一脸的委屈，“爱华，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是从大城市来的，你不认识荠菜也是正常的。荠菜是这个季节最常见的野菜了……” “你扯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不想吃，更不想听你科普什么。” 肖爱华气鼓鼓地端着餐盒走了，食堂的大师傅有些不忍，过来安慰严玉宁。 “玉宁同志，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一大早就赶来食堂给我们帮忙，真是辛苦你了。肖医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王师傅，我没事，我来厂里是帮着安平照顾一下他师傅的孩子的，本来就不是厂里的工人，哪有资格和肖医生计较。” 严玉宁整理了一下饭盒，“王师傅，包子都蒸好了，我就先回去照顾向东了。” “好，好，玉宁同志你慢走啊！” 离开了食堂的大门，严玉宁的步伐轻快起来，这几天，她天天来食堂帮着免费干活，就是想讨好食堂的负责人，看能不能让她留下做临时工。 她的厨艺好，工人们都爱吃，等到安平转正通过以后，食堂负责人看在安平的面子上，说不定就会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