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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学子们渐渐散尽了,就剩他们几个还在树荫底下站着,突兀的响起余长风大笑的声音:“哈哈哈……这篇文章,真是精妙绝伦啊!” 看来他总算是将那篇文章参悟透了,傅成扬着声音叫他:“既然参透了,那就走罢!”他握着袖子自顾往前,原本就是几人中最沉稳的,晃眼看着,像个领头的风云人物。 下山的时候,日头还挂在山顶山,等到了城里,已经只剩余晖了,梁锦的礼好歹还是送出去了,执着何须问的手,不厌其烦的问:“冷不冷?太阳落了山,寒气就上来了。” 他自己手冻得冰碴子一样,还追着人问冷不冷。 “不冷,就是有些困了。”何须问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街面上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赶巧还有个捏面人儿的还没收摊儿,梁锦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你想要这个?” 何须问扭过头,嘴刚好擦过梁锦的脸,梁锦霎时不怀好意的笑:“这种小玩意儿你想要一车都有,用不着这样讨好我嘛……”他嚷了一声:“停车!” 何须问狐疑的看着他:“我没说要……”梁锦已经推开马车门:“你呆着别动,下头风大。”他纵身一跃,走到摊前。 老汉已经准备收摊儿了,抬眼一看他的通身的气派,立刻殷情的笑:“公子要看点儿什么?”再看到他身后的车,窗里有个小公子撩着帘子正在看,到底是做买卖的人机灵,立刻冲着何须问喊:“这位公子也下来看看?都是老汉亲手捏的,也舍得用颜色!” “你都给我包上罢!”梁锦可不想他下车受凉,不如拿上去给他挑,他也不问多少钱,搁了一锭银子放在摊上,老汉一看打了一哆嗦,怎么的也有五六两,忙说:“可不敢可不敢,要不了这么多!” 梁锦喜欢他这淳朴劲儿,也不往回收:“天这么冷,你老人家也不容易,拿着去给孙子们买点吃的补补。” 天上掉了馅饼,遇着个有钱又心善的公子,老汉也不推辞了,找了块儿布,给他把面人兜起来,又从摊子底下拿出来一个捏好的老虎:“这个本来留着回去哄孩子的,公子若不嫌弃,一道拿去罢!” 这老虎捏得不大凶,倒是有些猫的样子,梁锦本不想要,一扭头看见何须问盯着那老虎挪不开眼,嘴角都扬起来了。 梁锦也跟着乐了,接过竹签儿喊:“东逞,赏他!” 老汉还没回过神呢,东逞就往他手里又塞了一个散碎银子,二三两的样子,老汉忙推:“这可折煞我了,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钱!” “哎,千金难买我夫人一笑……”梁锦兜着布往车里钻:“是我该谢你呢!” 马又启了程,帘子也落下去了,长街上只剩老汉匍匐在地上磕头的影子…… 梁锦打塾里回来,撂下书踩着雪往李氏那里去,华浓说李氏叫他过去用饭,何须问已经先过去了。 他也没披斗篷,穿着火狐皮大氅在道上走,迎面撞见谭青瑶,由杜翠扶着,像是刚从老夫人院里回来。 “夫君这是往哪里去?”谭青瑶鼻尖冻得透着红,领子上的貂毛簇拥着她的小脸,一说话就冒起一阵烟:“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梁锦握着半截袖口端在腹前站定了:“天冷,先生提前下学。” “夫君可用过饭没有?”谭青瑶离他近了两步,扬着脸巴巴的问,这张脸瓷白瓷白的,又被冻出些血色来,竟比胭脂还好看,可梁锦不为所动:“我到母亲那边去吃,你回去罢。” 谭青瑶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看他的背影嵌在一片白茫茫里,越走越远,头也不曾回过。 刚绕过烟梓池,梁锦晃眼看见个小厮,正埋在雪地里掏东西,见他过来,慌忙起身行礼:“给大少爷请安!” 是林鸿,梁锦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听说他去了庄子上,前些日子还听见何须问问起他来着:“你在找什么?”梁锦问。 林鸿窜了个儿,直起腰来竟和梁锦一般高:“丢了个小东西。” “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丢了就丢了。”梁锦看他是和其他小厮不一样的,比他们都要张弛有度,还有一股读书人的劲儿,得了赏赐也没有他们那样卑躬屈膝,他居高临下地说:“你去我院儿里找华浓,差什么让她翻箱子找给你。”也不听他的谢,提脚就走。 走开三两步,倏地听林鸿在后头说:“多谢少爷美意,可我丢的东西……少爷恐怕没有。” “什么宝贝我没有?”梁锦猛然转过身来,轻蔑的望着他。 “……就…就是个木笄。”林鸿刚才中邪似的,突然就有股跟这个主子一较高下的冲动,现下回魂过来,有些慌了。 梁锦狐疑的打量他:“你自己做的?” “是。”林鸿弯着腰答,梁锦走了回来,往周遭地上瞅,一下就瞅着了那支在雪里露出个角的木笄,他往地上一指:“是那个么?” 林鸿屈身去捡起来,梁锦一看,是挺别致的:“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手艺……”他拿在手里翻看一会儿:“替少夫人也做一个来,他偏不喜欢那些金银玉石做的,你这个说不准能入他的眼。” 林鸿在后头答了个“是”,目送他远去。 李氏让人做了涮羊肉,铜锅一并好多菜摆在桌上,是一个圆桌,三个人围着坐,中间腾腾的冒着烟,桌子底下拢着炭盆,暖得人浑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