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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慕白手里缝的是给林鸿的秋衣,一针一线,反复穿引,将她掩在心头的深情都注入针脚,她笑笑,“我还得给他多做几身儿呢,他又长高了一些,去年的衣裳竟都不合身了。你看他那袖口,连腕子都裹不上,冬天又得挨冻。” “他跟着少夫人,自然少夫人不会亏待的,小姐,自从亲事定下了,奴婢眼见您一日比一日消瘦,这是何苦呢?” “你不会懂的。”梁慕白抬头,露了一个戚戚苦苦的笑。 那盏燕窝她吃了半碗,晚饭又没用,就坐在石桌上等天黑。她是一株琼华,只待夜幕才能盛开,展尽一生芳华邵许。 夜里,林鸿果然如约而至,还是在屋后头的墙根儿低下,两人隔着那几块砖石窟窿对立。 林鸿自打跟了何须问也清闲了许多,每夜得闲便过来,若不得闲时,也找了机会提前知会她一声。府里关于梁慕白定给胡家的风声他也听见有几日了,只是从未提及。 梁慕白将刚缝好的衣裳裹在包袱皮里递给他,“这是秋天穿的,眼下穿着未免太热了些,你回去试试,若是别人问,你就说是嫂君赏的。” “好。”林鸿接了过来,盯着她眼下的雀斑看了一阵,“你这几天瘦了些,夏天没胃口?明日我出府,给你带些糖葫芦回来,酸酸甜甜的开胃。” 梁慕白尽量掩饰眼中酸涩,送上一笑,“没什么,现在暑热,年年都这样,明儿我喝一碗酸梅汤就好了。你别为我出去跑,大日头的中暑了可不好。” “为你跑一跑不算什么。”林鸿将手伸过院墙,指尖轻抚她的脸。 那张脸就这样歪在他宽厚的手掌,像一根无根无依的羽毛,飘浮半生,总算有了依靠。 然而这个依靠是暂时的,梁慕白含笑,落了一滴泪在他掌心,然后歪回去,泪眼婆娑地轻言:“母亲已经为我定亲了,是郡公府胡家。你想必已经听说了。” 林鸿缓缓点头,将空悬的手又落到她脸上,替她抹掉一掉泪。 “其实我们都料到迟早会有今天的。”梁慕白将明瓦灯笼靠在左臂,将自己的右手塞进他的掌心,“我从喜欢上的你的那天开始,就已虑到这里,想得多了,也没那么难过了,等我走了后,求嫂君给你指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你也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去。” “……好,我先看你出嫁,”林鸿收回手,温柔坚毅地笑,“得见你在夫家高高兴兴顺风顺水我才能放心娶妻。” 炎炎夏夜里,两人这番话倒是说得平心静气,甚至毫无怨言。若是命运的齿轮曾经错了一齿,那现在不过是又归回位,继续吭哧吭哧向前滚动。 这桩婚事定在梁锦秋闱之后,那胡邵天据说也要下闱科考,只等着他高中,胡家的定礼就写着单子往梁府抬来。梁响磬和赵姨娘母女这些日子,憋着满肚子的不服。 梁响磬虽还未及笄,却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谁料这一年下来,先是梁远娶妻,后又是梁瑄,再有孔翠芝的死、梁锦纳妾等大事儿顶着,谁也没想起她来。 她气得在房里直跺脚,拉扯住赵姨娘抱怨:“娘,我哪里比不上她?竟然处处都让她占尽先机!大夫人对她没得说,连大哥也偏疼她些,现如今,还给她议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又是郡公府又是嫡出,搁大京城这个官爵人家当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您再看看我!” 赵姨娘也是一肚子的气,往榻上坐下,连连拍着矮几,“我难道不想你嫁个好人家?可偏偏外头的事儿我做不了主,交际应酬我也去不得,你让我跟谁议去?” “那就让大夫人替我做主了?”梁响磬先瞪一眼,随即将身子一扭,不依不饶地晃荡,晃得头上珊瑚步摇的两个坠儿交缠在一起,“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向来就不大喜欢我!自打去年嫂君进了门,她老人家更是只将这男妻放到心尖上去宠,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她竟把一个庄地记到了他名下!” “还有这种事?”赵姨娘早已气得面红脖子粗,再拍那方案几也加了几分力。 梁响磬横瞥过去,白她一眼,“您以为呢!我前些日听见大夫人院儿里的丫鬟议论的,那一处庄地就有四个庄子,每年能供上二三万两的银子!您还做梦她能把梯己拿出来贴补二哥三哥?现在她是连那点子使不着的月例都恨不得贴给嫂君!” 见她气在那里不说话,梁响磬便走过去,扯着她一个手臂左右摇晃,“娘,你可得想想法子,我可不想随便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又或者庶出,论相貌品行,我又不比姐姐差,我怎么也得找个三品的罢!爷爷可是一朝执宰,手握重权,我起码得找家里和父亲官爵相当的!” 赵姨娘沉默一瞬,随后一拍桌子,“你放心!为娘就是拼出去这条命,也得给你谋一门好亲事!” 下旬,胡家虽说要等胡邵天高中后才下定,可他家二夫人和老夫人商议后,还是写了一张礼单,送了些礼过来,说是给梁慕白的见面礼。梁慕白只是可有可无,李氏见了疑心,怎么他家一个嫡出,反而如此看重一个庶出?终究也不好问什么,只说将单子放好,等婚期到了充到嫁妆里头,一起给梁慕白赔过去。 过了礼,这婚事就算是十成十的定下了。李氏心头又少一件大事,乐得自在,每日闲着手把手教何须问处理一些家中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