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页
张太医也看过许多世家子弟,唯有傅成能入他眼,此子稳重老成,比那些纨绔不知道好多少倍。他无限惋惜捋着须,慨叹一声,“原先就叫你仔细不要伤风,你却不听,如今弄得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非要胡闹,你可想想你一双父母不曾?” 傅成自知理亏,靠在椅上自惭形秽,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张老,还请您老人家帮我瞒过我父亲去。他年事渐高,我已然不孝,不想再让他跟着忧心操劳。您只开一些进补药方糊弄过去便罢了,若治不好,也不必费心再治了。” “我何尝说治不好了?”张太医瞪他一眼,略有些傲气,“你只听我的,安心静养,不要再出去胡天作地,再按我写的方子按点儿守时的吃药只怕就能好了。” 纵使强弩之末,也当尽力医治,哪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张太医默然应下替他隐瞒傅尚书,又细细斟酌用药,拟了方子,亲自朝丫鬟叮嘱怎么煎、如何用,一日几次,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下后才走。 据说这病最怕见凉,偏偏生不逢时,眼看秋已深入,一天冷似一天,不多时大京城又要积满一尺厚的大雪,怎是能防得住的冷?屋里的丫鬟听了太医的话,整日将门窗关得密不透风,只盼着来年一入春,天气渐暖后这病就能痊愈。 傅成含笑饮一碗苦药,听天由命罢,只愿上天垂怜,还能等一等余岳阳,再见见他如蓬蒿一般活泼的身影。 第74章 发卖 尚书大人眼见这个最争气的儿子日渐孱弱,似一潭幽蓝湖水缓缓枯竭,他心里自是着急,与夫人商量后,腆着脸往余家走了一遭。 到底是同僚,又是同辈,余大人自然待之与傅成不同。一听门上小厮来报,便换了件黎色直缀袍亲自到府门去迎,将人引至正厅后,命人煎了上好的茶来。 傅尚书是惯常的拐弯抹角,只端了茶品了又品,“还未恭贺大人长子高中,此次前来特意备了薄礼,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不过是一甲十七名,哪里及你家儿子一举夺魁?我还未去贺你,哪还有怪你来贺的道理?”同朝多年,余大人最不喜他磨磨唧唧这性子,只敷衍客套两句,便戳穿他,“尚书大人此次前来,想必不是单单为了道贺罢?孩子们拖拖拉拉这些时日已是不成样子了,大人既然来了,不妨我们摊开话儿来说。” 言至此,傅尚书满肚子的弯绕之词也不得不往肚里咽下,搁下茶盏,尴尬一笑,“还是余大人直爽,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家那儿子来了你家两回,想必个中缘由已同大人说得清清楚楚。实不相瞒,我原先听见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是老大不痛快,可后来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要是摆出父母的款儿强逼他娶位公侯小姐,只怕他余生也会怪我,将来替我烧香,只怕那纸钱张张都带着怨气。这也是后话,我暂且不说,只说天下父母之心,一则是指望孩子平安顺遂,二则指望孩子们光耀门楣,三则,不过是希望他们日子过得好罢了,故我特意上门来求一求大人,宽宏则个罢……” “大人说得轻巧,”余大人手撑膝盖,霎时又觉着自己语气有些重,小心扭头望他一眼,放和气了道:“傅成自小懂事听话,没让你多操一点子心,可我那孽障,书也不好好念,成日家胡作非为,我已是愧对祖宗,若是我再放任他,我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大人博学看得开,我自是迂腐,还受不起这种事儿,更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 两者皆有理,傅尚书也无言反驳,一时俱静后,他抖一下袍子,朝余大人拱手,“我也知道大人的难处,可自打到您家来吃了闭门羹后,我那儿子便接二连三病倒,这事儿已成了他的心病,将养了这些日还不见好,恐怕只有与令郎的亲事成了他才能康复哩,我为人父亲,岂不心疼?只好再求一求大人,就当是救人一命?” 余大人并未马上答话,先招呼丫鬟换了盏茶,待丫鬟退下后,他抿一口才直言,“我自然体谅尚书大人的人父之心,可我也是父亲,难道要我为了救你的儿子就赔上我的儿子不成?这天下想必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依我看,大人倒是不必在我家耽搁,只请好的太医,再到宫里请命圣上,抓一些御用惜珍的药好好吃着才是。” 相谈至此,各方已将意欲讲明,余大人只是油盐不进,傅尚书也没办法,难道官高一级就要以势压人不成?他终归也不是这样的人,只好起身告辞罢了。 至月末,梁家那头也是乌泱泱的鸡飞狗跳,跳得最凶的当属赵姨娘,眼见就要出府,李氏连人伢子都找来了,她死活不依,整日间不是要跳井就是要撞墙,吵嚷得李氏脑门儿直疼。 何须问让人煎了治头疼的汤药,亲自端去榻前伺候。只见李氏歪在床上,额上戴了抹抵风肉桂色抹额,倒显得风韵更胜。她一口气将药喝了,捏着帕子抹完嘴,与他抱怨起来,“这赵姨娘生死不依,前儿我找来个伢婆子相看,没曾想她跳起来照着人手腕就咬了一口,只见血咕隆咚的吓人得很,这人未必也太泼妇了些,若不是顾及你父亲的面子,我只让人绑了她抬出去!” 她原本是果断之人,现下左右为难,不免叫何须问好笑,将碗递给身后的丫鬟后,他便扶她坐正起来,难得过问起这些闲事,“母亲要顾父亲什么面子?赵姨娘每日闹着要死要活,可见她真的去死了?又只在您面前闹,怎么不去父亲面前闹?可见是闹过了,父亲不理的,哪里还需要顾及父亲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