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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听说,笑了:“正是这话!他们林家的男儿有出息,却免不了夫妻分离,因此子嗣来得也晚,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老二媳妇是没有吃过这个苦,所以不知道。” 王夫人脸色一木,望向贾母的时候,却见贾母低头吃茶,仿佛无事一般。 在贾迎春这边坐了一会儿,又往惜春的屋子里来。这座院子距离迎春的屋子不远,五间带着卷棚的清厦,屋子甚是阔朗,外面也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攀着院子里的太湖石越发青翠可爱,西墙一带还搭了架子,种了许多石莲花。有的是单单掌心那么的一朵,种在巴掌大的浅蓝色粗陶碗里,有的却是一片,种在酱色的粗陶盆儿里。 那些粗陶也就罢了,可是那些石莲花,不但有型,还茂盛,个个精巧玲珑,十分招人喜欢。 贾母一见这些石莲花就笑:“这石莲花现在还罢了,过些日子天气热起来了,就要收起来,也不能浇水,会坏。也亏得上面有棚,若是经了雨,怕是也走了样儿了。” 惜春笑道:“真叫太夫人给说中了。这石莲花怪着呢!好好的泥土它不爱,偏爱那蜂窝煤烧过的渣子。别的花花草草都爱水,它却怕水得很。这两年我也不知道种坏了多少,还是凤姐姐一点一点地教了我,这才有了这些。” 贾母道:“我原以为是你自己学着种的,不想是凤丫头教你的。我记得旧年京里也风行过一阵子。那个时候,凤丫头约莫跟你一般大吧。只是不知她也爱石莲花。” 薛姨妈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们小时候何尝不曾摆弄过这些,只是后来嫁了人,不得闲罢了。” 贾母没说话。 贾宝玉却已经窜到了那架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笑道:“咦,这些陶盆倒是有趣,不像是外面买的。” 史湘云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贾宝玉答道:“因为粗陶多是百姓人家日常所用,因此不会上色。那种酱色的才是本色,可是这浅蓝的却是特特上了色的。” 这不是花钱能买到的。除非是定做的。 惜春答道:“这些陶盆是我自己做的。” “自,自己做的?” 贾宝玉傻眼了。 惜春道:“是啊。琏二哥哥家有窑,顺手给我烧些小玩意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薛宝钗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薛姨妈道:“琏儿果然能干。” 邢夫人道:“是啊。我们太爷到底上了年纪,这祭田之类的,还能亲自操劳,别的却不能够了。因此这府里的户帖早就交给了琏儿。给家里置办田地产业,也都是他的事儿。” 听得李纨心中一动。 当初议亲的时候都说贾珠好,贾琏多有不如。可是谁想到,贾珠如今竟然成了废人,而贾琏却已经能顶立门户了呢。 一行人因着这石莲花在外面逗留许久方才进屋。 进了屋,贾宝玉第一时间就往东看,只见跟迎春那边一样靠北也是一座大大的堆得满满的书架,可是临窗这边却是一张大书案,上面排整整齐齐地排着三排笔筒,什么头号排笔二号排笔三号排笔,什么大染中染小染,还有大南蟹爪小蟹爪须眉大著色小著色开面柳条担笔,各种画画能用的笔都齐全了,把那些笔筒插得满满当当,还有各色粗瓷碟子盛着各色颜料,摆了满满一桌子。 地下还摆着个风炉子, 明面儿上的东西就这么多,那柜子里又收着多少东西,就越发不好说了。 看到惜春的屋子,贾母更加满意。 惜春到底是宁国府的大小姐,是贾珍的胞妹。如果怠慢了她,贾母脸上也不好看。如今在惜春的爱好上,贾赦邢夫人都这么舍得,可见这孩子过得不错。 出了惜春的屋子,不多远就是积翠台,这积翠台背靠着一片竹林,面向福池,却是夏日纳凉的好所在。 这会儿积翠台上已经摆上了饭,却是一色的高几,每张高几上都是两个攒盒,攒盒里面却是按着个人的喜好盛着个人爱吃的。 别的也就罢了,无论是贾母还是贾宝玉,对那炸冰糕给予了高度评价。 无他,新奇。 贾母原本看那炸冰糕油腻腻的,不喜欢,不想贾宝玉强力推荐,她尝了一口,吃了一惊: “这东西,我以为它是烫的,怎知道它竟然是冰的?” 王熙凤笑道:“不过是孙媳妇闲着没事儿瞎琢磨的。就是想在太夫人跟前讨个巧,因此才上了这个。不过这东西,到底又油又冰,偶尔尝个滋味也就罢了。倒是这面点汤,还有一点意思,太夫人不妨尝尝看。” 贾母低头一看,只见是一碗小莲蓬小荷叶的汤。 她立刻叫了自己的大丫头:“琥珀,你看看这是什么?” 贾母外出作客,心腹大丫头鸳鸯自然是留下来看家,跟着她出门的,往往是同为一等却要次一些的琥珀等人。 琥珀呀地一声,道:“老太太,这是染了色的面团用模子印出来的小莲蓬小荷叶的面点,好生精致。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呢。” 她虽然是个丫头,碗莲却是见过的。 贾母笑道:“这一定是凤丫头想出来的。” 邢夫人道:“可不是她。说起来,凤丫头很该打几下。我原说,她既然养好了身子应该学管家了,结果她偏躲懒,还拿着她妹妹说事儿!说我们迎丫头今年十三,来年就是十四了,这一样样的都应该学起来,将来也好议亲。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愣是把我说糊涂了。直到回到屋里才反应过来!你说这孩子!这玲珑心思都跟我耍心眼子躲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