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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噜噜—— 串串气泡从口鼻处不断冒出,升腾至海面斑斓破碎,释出一团团血雾。已近极限的氧饱和度使得唐喆学眼前阵阵发黑,本就模糊的视线此时更是摇晃不止,虚实难辨。远远的,他仿佛看到个人悬浮于水中,立刻犹如被打了针强心剂,奋力朝那边游去。 忽然之间,一串银色水浪滑过视野,快速冲向那虚幻难辨的目标,继而调转方向浮向海面。 来不及判断是否是幻觉,唐喆学赶在氧气被耗尽的刹那浮出水面,眼前所见让他顿感如释重负——张卓扒在救生艇边缘,正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林冬往船上推。 眼见林冬获救,强撑着灌进手脚的力气瞬间消散,紧绷至极限的神经呛然绷断,唐喆学眼前一黑,仰面沉入水中。在海水即将淹没他的口鼻瞬间,一股蛮力随着粗喘的气音而来,将他奋力提出了水面。 “醒醒!你可别死啊!” 先前被他和林冬奋力推进排烟通道的胖子,扬手“啪”地给了救命恩人一大嘴巴,愣是给累晕过去的唐喆学生生抽醒。浑身酸疼地趴在浮沉于海面的木板上,唐喆学顶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眼前金星直冒。反应了几秒,他猝然回身看向救生艇的方向,视线正和张卓隔空相撞。 只是看了他一眼,张卓便转过身体,弓身合掌,用力挤压林冬的胸腔。晴朗温暖的日光照在肌肉遒劲的光裸背部,蛇口大张的刺青,泛出粼粼水光。无人知晓,这是遥远土地上的人们对死神的信仰。烙下蛇形图腾的人便是死神的使者,生杀大权,一己掌握。 “咳——” 猛然呛出口水,林冬仰躺在船舱底部,急促抽吸。堪堪从死亡线上被拖了回来,一时间脑子里混乱得如同塞进了整个蜂巢。捞上胖子之后,他看海里还有人,一次没救着,上来换气再下去,却因水体冰冷的刺激而小腿抽筋,挣扎中呛入海水,丧失了浮出水面的力气。 意识陷入飘渺之际,他仿佛听到了唐喆学喊自己的声音,想要回应却无能为力。又觉着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活着,才是对他这样的人最大的惩罚。不如放弃挣扎,任由疲惫不堪的灵魂沉入幽深的大海。 “还活着还活着!” 旁边响起陌生的喊声,紧跟着林冬的眼皮被强硬地翻开,日光直刺入眼,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瞳孔光反射正常,说明大脑没有因缺氧受损。张卓放开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捞起下水前扔到一旁的工服上衣,直起身正欲套上,又见几艘快艇载满荷枪实弹的海军,正朝他们包抄而来。 逃,可能有一线生机,大不了拼他个鱼死网破! 裤脚忽然被揪住,张卓低下头,看到气若游丝的林冬,嘴唇正在微微开阖。俯身下去,他在海浪声中艰难地分辨出对方的气音—— “……哥……别逃了……” 海水自发梢滴入眼中,视线瞬间模糊,张卓苦涩的勾起嘴角:“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你却一心要我死?” “……爸妈……一直……等着你回来……”泪水溢出林冬紧闭的眼角,混着腥咸的海水,没入覆盖着银丝的鬓角,“……回家……我带你……回家……” 伸出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抹去滚烫的泪水,张卓闭眼默叹了口气。回家,这两个字如此的沉重,却又充满了诱惑。在外漂泊多年,心却没有归属。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今日侥幸逃脱,他日也难逃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的命运。腐烂生蛆,变为苍苍白骨,直到化作尘土,被所有人遗忘。 ——不,没有人会记得我,除了…… 他站起身,从容的穿好衣服,转头看向旁边那几个自乱阵脚的船员们,平静地说:“枪走火,船长自己打死的自己,所有罪过都是他的,只要嘴闭严实了,你们都不用坐牢。” 说完,他将别在腰后的枪抽出,扬手扔入大海。 — 第一医院,住院部,胸外科病区。 高仁来送鸽子汤,进屋就闻着股烟味,自然上勾的嘴角顿时往下拉出不悦的弧度。 “你们俩不要命了?一个肺部严重感染,一个胸骨骨折肺挫伤,还敢躲出去抽烟?” 唐喆学赶紧扬手扑腾烟味,同时辩解道:“我没抽啊!是那个——哦对!楠哥刚走!他带的烟味!” “别蒙我,罗家楠都那样了还敢抽烟,祈老师得活剖了他。”将保温桶放到小餐桌上,高仁转脸看向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林冬,无奈地沉下语调,“林老师,你前几天都烧到四十一度了,这烟,能不抽就先别抽了啊。” 林冬抬起扎着点滴的手,一脸无辜:“我真没抽。” “无则加勉,出院之后也得禁烟仨月啊。” 高仁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香气瞬间溢满病房。其实他知道唐喆学不缺嘴,林静雯每天来送两顿饭,变着花样的做,色香味俱全,连汤带水生生给儿子那张俊脸补圆了一圈。但是林冬比以前更瘦了,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挂在身上,来回咣当。都怪上头那帮官僚主义作风的老头子,林冬前脚出急救室,后脚就被“哐当”铐病床上了,二十四小时监管。摊上这种事,搁谁都没心情吃饭。 得知林冬还是被当做通缉在逃人员对待,唐喆学拖着输液架子去找方局玩命。为了救人林冬自己差点死在海里,除了毒蜂,这次还缉捕归案了八个涉嫌各种罪名的嫌犯,不说给他颁发奖章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