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学徒
冷月凄迷,但下方却是极不应景的臭气熏天。林三川泡在水里,他已在这水里泡了小半天,终是觉得自己身上没有臭味儿了。于是他起身走上岸,将满是屎尿的衣服泡在水里,任由水流冲刷着衣服上的恶臭。 随后林三川瞧了一眼正在不远处坐着的黝黑少年,心中只觉的一阵好笑。且说今日下午,林三川本在不紧不慢的追着那黝黑少年。但突然之间,这少年却突然加速跑了起来。林三川提速跟上,没行两步,林三川便停了下来。他定睛一看,只瞧自己面前的地上,却突兀的多出了一片由干草所覆盖之地。 林三川暗道,这小子用这等伎俩便想戏耍我,那当真是异想天开了。寻思完,林三川便绕过那片干草往前走。但林三川还没走多远,他便感觉脚底一沉,随即身子便陷入了地里。霎时间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随后,那黝黑少年便跑过来,捂着肚皮放肆的嘲笑起了林三川。 原来这里本就是个方圆几丈的大粪坑,只不过上面全被少年用浮土给盖住了。然后他在故意往那浮土上盖那么一片干草,让林三川误以为那是他挖的陷阱。而当林三川绕开那干草,往旁边走误以为躲过了陷阱而放松警惕时,他便掉进了真正的陷阱粪坑里。 林三川平日里虽不好干净,但也受不了就在这粪坑里泡着。于是他身子一纵,拔粪而起。那少年见坑中的大粪扬了起来,自当是拔腿就跑。但他刚一动,就被林三川给拿住了。旋即,林三川便带着这黝黑少年来到这江边。他泡进水里,一泡就是小半天。 若是平日有谁这般戏耍他林三川,他早就两个大巴掌给盖了上去。但今日却是他理亏在先,林三川想发火,但怎么都升不上来气。 林三川瞧一眼在不远处坐着的少年,只看他面目倔强,眼神里透露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嘿,小子!你叫啥?” 黝黑少年斜睨一眼林三川,冷冷道:“我姓张,叫张元生。” 林三川点了点头道:“张元生,你为啥非要学武功?”林三川的确很好奇,这些小孩儿想练武,无非就是想在同伴们面前出出风头。但这张元生一看便是个孩子王般的人物,而且他除了单纯一些,其心智较同龄少年来说,更为老成。他大概不会为了出个劳什子风头,而练武。 张元生转过头,正视林三川道:“你不教我,那我便不告诉你。” 林三川笑道:“你说了,我便教你。” 张元生将头扭了回去,他拾起一块石头“嗖”的一声便扔进水里,激起一连串的水化。他淡淡道:“我不信。” 林三川闻言嘿嘿一笑,他站起身来到水边,瞧见那衣服上的腌臜之物已被冲干净了。于是他便拿起衣服揉搓起来:“那你便不用说了,过了这村没这店。这江湖中人,可没有哪个像我一般好说话的。就说你把人引入粪坑里这一节,要是放到别人身上,打你一顿还是好的。万一碰见个脾气暴的,怕是早就一把拧下了你的脑袋。” 张元生淡淡道:“从前我不信,但今日我信了。就像是以前,我觉得所有的习武之人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言而有信的大侠……”张元生一语未毕,便瞧林三川一把将手中的衣服“啪”的一声甩进了水里。随后林三川站起来,朝着张元生低声喝道:“告诉你,我林三川不是什么大侠,但却是言而有信。你不就是想学武功么,我今日便教你一招,过来!” 张元生闻言忽的面露喜色,他腾的站了起来,两步便行至林三川面前。林三川伸手朝张元生的胳膊肩膀捏了捏道:“不错,倒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接下来我便教你一招,你看好了,我攻你,你便挡。等你何时能挡下我的攻势,那你这拳脚功夫便算是有小成了。” “放马过来。” 张元生像模像样的扎起个马步,抬起手来说道。 “看好了!”只听林三川一声厉喝,其宛如蒲扇的右手便朝张元生的左肩攻去。张元生大口喘着粗气,面对林三川这一招,他是丝毫不敢懈怠。正当他全神贯注的防守着自己的左肩时,忽的感觉自己右肩突遭重击,随后便是钻心的疼痛。原来正当张元生防守左肩时,林三川已然一掌盖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正当张元生还没从疼痛中回过味儿来时,林三川那右掌已然盖在了他的左肩之上。这一掌,硬生生的将张元生给拍翻在了地上。张元生蜷缩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双肩,当的是疼痛无比。 林三川见状,便阴沉着脸吼道:“你不是要习武吗?就这么点痛便受不了了?告诉你小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习武之人的基本功。刚才我这招便叫声东击西,你何时能看穿虚招与实招,便算是过关了。若是你看不破这虚虚实实的变化,那就会落得如刚才一般的下场。” 张元生擦了擦嘴角里流出来的唾沫,微笑啊道:“这也没什么难的,说简单点,就跟我们玩的打手背是一个道理。” 林三川笑笑,随后淡淡道:“若是你真觉得简单,那便起来再……”林三川一语未毕,便感觉脚怀微微一痛。原来是这张元生趁其不注意,一脚扫在了他的脚踝上。林三川悚然动容,旋即又放声大笑道:“好小子!起来再来过!” 闻言,张元生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此时林三川的右拳已至,刹那之间,张元生的心思急转。 “还是老套数?不对,这一招是实招!”想罢,张元生便全力去防林三川这右拳,顺便他的眼角还瞥着林三川的左手。 “啊!” 但随即,便听得张元生一声惨叫。原来在张元生全力防林三川的拳头时,林三川则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张元生吃痛,单膝跪倒在地。但随即他便又站了起来,林三川心中赞许一声后,便左脚一探,就向张元生的右脚踝勾去。张元生不会步法,只好乱跳一下,但这一跳,他的后背就挨了林三川一拳。 张元生趴在地上,又迅速站起来。 林三川道:“若是不想练了,那便说一声,我自当饶了你。” “呸!”张元生啐出一口唾沫道:“就这点痛楚,家常便饭罢了!”说完,张元生竟猛然打出一拳,朝林三川的胸口击去。林三川一手挡下张元生的拳头,又伸腿向张元生欲要踢来的腿蹬去。 张元生双眼微眯,登时便抬起左拳,击向林三川的面门。正当张元生以为自己这一招必中之时,他的身子忽的一轻,旋即便重重的摔落在地。 林三川冷冷道:“还没学会爬,便想着怎么跑了?你本事不大,心倒是不小。”林三川嘴上虽这么说,但心中却是感叹无比。这张元生的领悟能力着实是上人之资,不仅能活学活用,更会举一反三。其筋骨与心智,皆是练武的好材料。这世间不晓得有多少在文,在武之上都极有天资之辈。奈何其出身贫寒,无法得到良师教导,最后不得不泯然众人矣。 林三川庆幸自己遇到了董平,庆幸自己跟随董平去了燕临。要不然他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戍北城士兵。这张元生既然有天分,林三川起了点拨之心。 弹指间,半个时辰便悄然而过。 只看得张元生已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而林三川倒是气定神闲,并没有展露出多少疲态。林三川横斩一掌道:“看这一招!” 张元生伸出双臂,护住面门,硬抗下了林三川这一招。 “这一招是实招。” 林三川笑道:“好小子。” 只是断断的半个时辰,张元生竟已能看破林三川招式间的虚实之分。林三川十六从军,如今已是十年。他在这拳脚功夫上,自也是浸淫了十多年,但今日竟被这从未习过武的少年一朝看破。这不是武学奇才,又是什么? 林三川放下手道:“行了,休息休息。” 张元生则笑道:“休息就不必了,来看看我的这招声东击西的功夫如何!”其话音未落,林三川便瞧得张元生一拳就向自己的面门击来。刹那之间,林三川的目光便上下一扫,将张元生的动作尽收眼底。 瞧得张元生右腿有动作,林三川准备攻向张元生的右腿。拨开张元生的拳头后,林三川便一掌落下。张元生见状,非但没收腿,而是继续朝上踢去。林三川一掌打在张元生的腿上后,便暗道中计! 只见张元生的右腿被打在地上后,他并没因此摔倒,反而是借其力,飞速的抬起了自己的左膝。 一声闷响传来,林三川暗自咬牙,但面色仍是淡然的说道:“不错,这一招算是我败给你了。”张元生旋即就一蹦老高,欢呼雀跃起来。 “他娘的,这小子怎的往要害出下手!幸亏在少林时,老子曾讨教过几招铁裆功。”林三川正想着,忽然听得一旁传来了咕噜咕噜之声。他扭头看去,只见张元生正捂着自己的肚子。 林三川暗道:“这小子保准一天没吃饭了,这一把瘦骨头,怎能扛得住这么练。”想罢,林三川便开口道:“你等着,我下江去捞几条鱼。” 张元生闻言笑道:“这事儿就不由师父动手了,让徒儿来!”说罢,张元生一纵身,便一个猛子扎入了江水之中。 林三川久久没回过神来,听得方才张元生喊他师父,他当的是震惊不已。过了片刻,林三川回过神来自语道:“有这么个徒弟,倒是不错。” 那张元生下水没多久,便潜了上来。此时他的双手各扣着一条大鲤鱼的鱼嘴,张元生手上一用力,便将那两条鱼甩到了岸上。 “师父,你的身上带火折子了吗?” 林三川摆手道:“没带,但不妨事,为师自有办法。” 林三川心中一乐道:“这为人师,说话就是这个腔调吧?”张元生上了岸后,林三川便对他说道:“徒弟,你去拾些干柴回来,其余的为师来想办法。” “是,师父!”张元生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过了半晌,张元生走了回来。见他两手空空,林三川便皱眉道:“柴呢?” 张元生抓抓脑袋道:“这江边哪里有干柴。” 林三川恍然大悟,心道是这么个道理。 “无妨,为师自有办法。” 说罢,林三川便摊开了手。没过片刻,林三川的掌心便冒起白烟来。 “嚯!”张元生自当是大呼惊奇。随后,林三川一甩手,他掌心的白烟便散去了。空留他那宛如通红烙铁的掌心,张元生动容道:“师父,你这是什么武功?” 林三川微笑道:“这是我铁臂门中的赤焰掌法,怎的,你想不想学?” 张元生当的是如同捣蒜般的点起了头,林三川心中是乐不可遏,这赤焰掌法他也是刚练不久,虽还不能用来实战,但拿来唬一唬张元生还是有奇效的。 林三川将手往那鱼身上一抚,就听得噼里啪啦之声,再一看,那鱼鳞已然爆开,下面的鱼肉也烧成了焦黄。 张元生兴奋道:“师父,这一招你何时能教我?” 林三川故作高深道:“想学这赤焰掌法,你除了要练好拳脚功夫以外,还要将我铁臂门的基础功法练至大成。然后再练一身铜皮铁骨,待你能忍受这烈焰炙烤后,你便可以练习这赤焰掌法了。” 张元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后,林三川又开口问道:“元生,告诉为师,你为啥非要习武?” 张元生闻言,脸色瞬间僵住了。他垂头道:“是为了我娘。” “嗯?” 张元生嘟囔了半天,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儿来,他看上去满是难以启齿之感。林三川循循善诱道:“元生不用怕,你有什么难处,有师父帮你出头!”张元生沉默了半晌,终的是开口了。 原来张元生本是那南村人士,自幼丧父,全凭其娘亲拉扯长大。但奈何他娘亲有几分姿色,便常常受那村里几个混混的欺扰。张元生长大懂事后,便经常跟那几个混混起拳脚冲突。张元生势单力薄,又年小力弱,自当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但他却仗着脑子聪明,时常将那几个混混耍的团团转。 但这也让那几个混混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辱他们娘俩。有一次,那几个混混趁着酒劲差点就要夺了张元生娘亲的清白。幸亏张元生及时赶到,将那几个混混赶走后。张元生觉得不解气,便连夜放火将那几个混混的房子给烧了。那几个混混由于醉的厉害,睡在了大街上,倒是没被烧死。 但这一次,几人找上门来,便张口就要让他们娘俩赔钱。说要是不赔钱,便告官去,让县衙里的人将张元生抓进大牢。 那张元生的娘亲哪里敢让他们去报官,当即就将自己积存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赔给了几人。但也就是这一次,令那几个混混对张元生真正起了忌惮之意。于是几乎有半年功夫,这几人再没有找过张元生娘俩的麻烦。但这个月来,那几个混混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骚扰起张元生娘俩来。 听完张元生的讲述,林三川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不禁响起自己的过往来,当年他也是自幼丧父,全凭自己的娘亲将自己一把拉扯大。但也是遭人欺辱,他的娘亲未保清白。一头撞在了那炕上,最后血流不止而死。 张元生突然大声道:“对了,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娘保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元生,慢着。” “怎么了师父?”张元生满是疑惑的看着林三川。 林三川忽而笑了起来说道:“你听我的,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们娘俩永不受那几个败类的欺扰。” 月上中天,映照的这天地明亮。且瞧那坐落于江边的小小村落,还被一圈儿淡淡的炊烟围绕着。 “你们再过来一步,那我便死在你们面前!”说罢,那妇人将剪刀往自己的喉咙处更逼近了一些。 五个人围绕着妇人,一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妇人道:“我说大妹子,你这都三十好几了,但这身段却还是窈窕的紧。独守空房有什么意思,从了我们几个,要让你天天做新娘!” 闻言,其余四人皆是嘿嘿淫笑起来。若是张元生现在在此处,他定会惊奇无比。因为现在骚扰这妇人中的一人一向是村里的老好人,他还经常帮着自己的娘亲说话。但此时他的模样,却宛如妖魔。 妇人将剪刀更逼近了一些,霎时间,猩红的血流淌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是那么灼目。 这时那麻子脸笑道:“大妹子,你可别着急,你要是死了,谁来照顾元生侄儿呢。”麻子脸话音一落,众人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只瞧那妇人此时正握着剪刀,将剪尖对准众人道:“既然你们要动元生,那不如我先将你们杀了!” 麻子脸闻言,忽而一抬眉毛。站于妇人身后的男人当即会意,猛然便展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