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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妈瞪了她一眼,轻斥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小心让别人听了去。” 陈满芝不置可否,这府里全都是沈氏的人,为避免她安插眼线在身边,到目前,这芳庭院的下人也只得周妈妈跟念平二人。 “你们先去备着午膳吧。”陈满芝说着将手里的宣纸放在一边,又重新持笔写了信,她写好将信递给周妈妈,“这信一会带去姜府。” 周妈妈拿了信,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陈满芝又重新翻了桌上的画鸦宣纸,厚厚的一沓,几乎全是乱画一团,而后她将其中与之不同的几张挑了出来。 几张宣纸上,从边缘处随意画了一笔,成一个弧度,看似像一坐小山丘,山当中又一笔而下,整体并不像画,倒像胡乱而为,她将东西收好,希望以后能从这些东西上面看出一些端倪。 三人用完午膳就刚过了午时正,周妈妈怀里揣着信,匆匆的出了门。 陈满芝带着念平去了荣华院,她想看看这个祖母是何等冷漠之人,以至于这些么多年置府里的这些孩子不顾。 荣华院是一处二进出的院子,跟芳庭院前后只隔了一条小径,前院中,一处小型假山立在一处小池里,池的周边是修葺整齐的花圃和盆景翠绿,满院的繁花似锦,风起时四周便有旖旎的粉色浮动。 院角槐树的花苞缀在枝头含苞待放,桂树的绿荫印在了青砖的地面,遮挡了午日有些刺眼的金光,底下的石桌棱角分明,显然是极少使用,满庭的青翠,宛如一个小花园。 因着老夫人喜静,故而这里仆妇丫鬟极少,院内的清冷宁静,让人背生薄凉。 陈满芝穿过前院的游廊,转过了当中花厅的彩绘大插屏,进了老夫人居住的正房大院,吴妈妈一脸淡然的立在檐下的丹樨上候着,待二人走近后,便引着陈满芝往房里走。 她微微垂首跟在吴妈妈身后进了室内,屋里散着浓浓的药味,不过片刻,两人踏进了东稍间。 东稍间是老夫人的卧间,北面临窗安了架子床,床对过来一个红木雕花炕床,上头铺着红呢垫子,当中设了一条矮几,陈老夫人正端坐在上头。 三人在炕下止步,有个丫鬟将一蒲团放在她面前,陈满芝微怔,微微抬眸看着上座花甲之年的老妇人。 她手里捻着佛珠,面容枯瘦苍白,梳着圆髻,满头花白的髻上插着各式头饰,倒像是为了见来人而刻意妆扮,齐眉素面抹额下的双目浑浊,一身灰蓝暗花缎面对襟褙子,领口累丝嵌绿松石的领扣暗闪翠光,珠光宝气的一身却掩盖不了她面上的憔悴。 陈满芝眼观便知,她的这个祖母身子很不好,她随即跪下来,淡淡道:“给祖母请安。” 屋内一时静谧,座上那人叹了一声,“你可怨我?”声音沙哑悲凉,衬着她的一身打扮更加刺眼。 座上的人跟她或是陈秋蔓都没有血源关系,这或是她冷漠的原因之一,怨不怨,陈满芝无所谓,但陈秋蔓或许应该有吧。 “我若怨您,您当如何?”陈满芝抬头问道,她眸中的清冷更甚,似洒了一层寒霜。 陈老夫人面色微讶,显然想不到她会如此反问,她仔细打量着陈满芝,鹅黄的短袄,月白挑线的裙子,鬟着分肖髻,上头插着一支白色的珠钗并着双蝶戏花的簪子,一张精致瘦小的脸上,细眉红唇,样貌七分随了逝去的林氏,端的是粉雕玉琢,她神态自若的跪在那,不显半分怯意。 陈老夫人失笑:“以前我总觉得你母亲太过于温和,怕你以后也跟着她一样罩不住手下的人,现在看倒是不像那么一回事。”她说到林氏,嘴角微扬,似乎对这儿媳颇为满意。 陈满芝垂首倾听,关于林氏的话题她插不上嘴,只听到老夫人声音微颤再道:“你怨我是应该的,先起来吧。” 她的话一落,侯在一边的丫鬟忙上前将她扶起,她并着老夫人在矮几的另一边落了座,那丫鬟斟了一杯茶递给她,陈满芝接过茶道了一声:“谢谢。” 丫鬟满脸的错愕,显然对她的道谢有些不自然,她们是丫鬟,是下人,伺候主子天经地义,这是打骨子里就知道的事,从来没有哪个主子还会对她们道一声谢。 “娘子客气了。”她回道,声音微颤。 “身子可好些了,上次送过去的首饰可还喜欢?”陈老夫人看着她温和道。 “回祖母的话,休养了这些日子好多了。”陈满芝站起身,双眸迎着她的视线,“祖母送的自然是极好的。” 淡然面色,清冷眸色,眉宇之间的疏离显而易见,让陈老夫人心头一酸,这个孩子确实是怨着自己。 “身子刚好你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她指了下首的位置,“你现在可还记得你母亲?或是以前的一些事。” 陈满芝闻言就落了座,“秋蔓不孝,未能记起母亲,以前的事也不曾想起过,不过醒来后,周妈妈和念平倒是说了不少以前的事。” 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望着她:“故人已去,那场面再骇人也该忘了,不然就要在惊恐之中活一辈子。” “是,秋蔓记住了。”陈满芝颔首,心里兜转一瞬,“祖母您不必担心,秋蔓现在已经好了,倒是您身子可还硬朗?” 她说的好了便是不再痴傻。 陈老夫人瞧着她眸中的清冷已散,面色带了些女孩的烂漫,她微微失神笑道:“到了这个年纪,身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多盼着几个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