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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也记得,”赵谨克道:“小时候好像总是吃不饱,明明还是官宦人家,可过得都不如平头百姓,每天一张饼子,一年都见不到肉腥味,每日做饭的时候总是闻着别人家的炊烟咽口水。只是这般的苦日子到底是都过去了。” “是啊,你是都过去了,”赵太后低眸望着自己保养德宜的玉手,道:“毕竟你生下来时便已是那种日子,不曾尝过锦衣玉食的味道,往后的日子与你来说都是愈来愈好,不曾知道那从云端坠落泥底,挣扎了整个青春年华才又回去的滋味,明明过一样的日子,心中却是不同的境遇,想头自然也都不一样了。” “只是不管心中如何想,过去的那些事也终究都是过去了,太后娘娘已走到今日的位置,何必再沉迷与过往之事不放呢,往事不可追,追了也无益当下。” “怎能说无益呢?”赵太后的唇角很轻地弯了一下,“过往之事,能追回一点便是一点,如此心中的恨才能被偿还。” 赵谨克的面上无波无澜,今时今日这般的情境何其熟悉,赵太后所想所说亦与当年无异,以至于接到那碗去母留子的催产汤后,以至于险些又让季柔徘徊进鬼门关后,他竟然还能这般平心静气站在这里,不愤怒不质问。 “太后做到如今垂帘听政的位置,也该知道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惯用的手段,当年朝廷西南西北两线开战,平城一战至关重要,若败失了平城之险,那贼寇往后便是势如破竹朝廷再无险可据,季申虽为统帅之一当时也并不在西南督战,故意延缓驰援一事未必是他授意,只是樊成为巴结季申的手段而已,这一点当年当年便先帝便查清楚了。” “可倘若不是季申对赵家明目张胆的打压排挤,樊成又如何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投其所好呢?这些也都是谁都清楚的事。” 赵太后抚着指间的戒指淡淡反驳,赵谨克无言,这一结便是个死结,樊成早已被千刀万剐,可究其根本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季申当年不管动没动过这个心思,大房的伯父伯母终究是因他的缘故死了。 早就在上辈子便纠缠了一世的仇辩了无数次的理,如今再谈起来除了无力便是厌烦,赵谨克的心中一派冷然,拨开那些注定辨不明白的开门见山,道: “樊成早就死了,樊家满门抄斩,流放在外的那些旁支如今也所剩无几,当年是他定的主意他动的手,这一笔血债也该是还了,至于昌安侯府,臣还是那句话,上一辈的旧仇孰是孰非说不清,不必非要纠缠到不死不休,他的事,臣会给朝廷一个交代。可这些都是后话,臣还有一事要问太后,归政一事,不知太后考虑得如何了?” 第93章 殿中刹那静止, 原就极静的殿里针落可闻, 明明早就是深春,却叫人从脚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月前忽然有人上折子踢出归政一事,只是皇帝年纪真的还小,是以并未掀起多大波澜便摁了下去, 却是不想会在眼下被赵谨克重新提及。 “是你。” 赵太后忽然明白,为何无缘无故下头的人会上这样一道折子, 小皇帝十二岁的生辰都还有些日子,还是个真正的孩子, 朝中亦无大事, 竟然会有人在此时提及归政。 “本朝原就没有垂帘听政的先例,当初不过是因为元庸太过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怕他伤及陛下, 也怕当初陛下年幼不曾临朝弹压不住, 才想出垂帘听政一法。 可眼下元庸一党已经肃清,陛下也已临朝第五年, 朝堂应对愈发老练, 便是有不及处也有老臣帮衬, 陛下已能独当一面,着实无需再设太后垂帘听政, 是以臣以为,太后该到了放心归政之时,无需再操心前朝之事。” 赵谨克拱手垂眸,一板一眼, 便似在朝堂上进谏的模样,油泼不进水泼不入,如此阵仗一摆,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 “元庸已死,那季申呢?”赵太后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叫怒意掩饰,“陛下还这样年幼,你难道不知季氏朋党的厉害?还有那个孟子方在陛下身边蛊惑圣心,你怕是迷了心窍,就不管赵家在朝堂上的处境了吗!” 皇帝毕竟是每日临朝听天下事的皇帝,是元氏的皇帝,越大便越有自己的主意,倘若归政,这一颗心未必会向着曾经一心一意帮他的母族,届时赵家还能有今日的权势吗? “赵家在朝堂上的处境不必太后担心,只要殚精竭力谨守臣子本分,赵家的前途便没有什么可叫太后担忧的。” 赵谨克的眉眼语气恭恭敬敬,可说出来的话却并没多少客气,有些话搁折子里写出来还能润色地好听,说什么眼下天下太平请太后颐养天年,但放到此时直接让他说,却是懒得雕饰什么了。 赵太后搁在桌上的手不禁握紧了桌角:“你如此做法你父亲可曾知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撤去垂帘,归政皇帝,此事说来简单,却是将权利交还。 当年有元庸这个宗室掣肘,这份垂帘听政得来的权利其实并不占多少优势,一言一行皆要百般顾忌,可眼下元庸已死,少了这一份桎梏便不一样了,握在手中的都是真正的权势,只要除去了季申,赵家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古外戚擅政都不得善终遗臭万年,倘若真的是为了赵家的基业,太后更当早做决断。赵家永远都是臣,是陛下的臣,太后倘若此时归政退位,在史书工笔下便是一样美名,必流芳百世,万世称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