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飙哥笑着摇摇头:“这个东西不值钱,是假的,但是它的价值不在于此。” “那它的价值在于哪里呢?” “看看它的内侧吧,如果这个案子是熟人做案,它就有可能直接指出了犯罪嫌疑人。”飙哥有浮现出了信心满满的表情。 脐环的内侧隐约的刻着三个小字:孙昊天。显然是个人的名字,也显然是这个叫做孙昊天的人送给她的。 “飙哥,你的眼睛真尖,这样小的字都能发现。不过,这个案子应该是尾随入室抢劫杀人吧,和熟人应该没有关系吧。因为她的钥匙掉在门口啊,熟人何必要趁她开门的时候推她进去啊。”我很迷惑。 “呵呵,我看你是先入为主了吧。” 又听见了这个词,我也知道先入为主是法医的死穴,要坚决杜绝的,但是仔细想想,我确实有点受现场情况的影响了。 飙哥又摆出了说教的姿态:“给你们思考的空间,才能印象深刻,这,是我的师傅告诉我的。很管用。” 尸体解剖结束了。飙哥和我仔细的将尸体上的切口缝好,清洗干净尸体上的血迹,并为尸体重新穿着好了衣服。飙哥抹合了林琪不瞑的双眼,叹口气说:“生前很爱漂亮吧,我们也尽力让你漂亮的走。放心,我们会为你洗冤。” 真正的法医都是很尊重死者的,为了办案我们会解剖尸体,但是我们也会仔细的缝合,有的法医甚至会每次解剖前都向死者鞠躬。这不是迷信,不是作秀,是真真切切的尊重。 此时,中心解剖室的门外来了几个人,哭声一片。 “你们节哀吧。我们会抓到凶手的。”飙哥已经是安慰死者家属的老手了。 林琪的母亲仿佛没有听到飙哥的安慰:“女儿啊,我们全家都以你为豪,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飙哥和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么悲怆的气氛,走出了解剖室,走进夜色中,互相递了一颗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突然,我隐约听见了一阵细微的抽泣声,着实让我头皮一阵发麻。飙哥显然也听见了,我们循着抽泣声向前走去。 不远的一株冬青树旁,隐约的可以看见一个瘦长的黑影。 飙哥大声道:“请问,您是?” 黑影吓了一跳,随即抬手擦了下眼睛,说:“我是司机,带他们来的。” “那您在这里……” 此刻我们已经走近了黑影,是一个相貌不错的男人,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低垂的眼帘更是增添几分忧郁,眉心的一颗黑痣让他更凸显了忧郁的内涵。 “我是林琪儿时的玩伴,看见她死,我也伤心。” “哦,是您开车载她家人来的吧?” “是的。”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我递上一支烟,问,“您在南江开出租?”我注意到了停在身侧的出租车。 “是的,听说林琪出事了,就开车去她老家接她父母过来了。” “呵呵,你还挺有心,和林琪关系不错吧?”飙哥仿佛话中有话。 “没,没,我们只是初中同学,很少打交道的。”出租车司机连忙解释,“林琪性格内向,不喜欢交朋友,我们很少见面,就是见面,也是她租我的车回家。” “哦,她一般不和别人打交道?” “是的,听说她被一个姓孙的老板包养了。不准她接触任何男人。她性感内向,也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她被杀,一定是那个老板找人干的。” “呵呵,看来你对她挺了解嘛。”飙哥继续他的话中有话。 “不是,只是来的时候听她家人说的。” “好吧,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或者她的家人想起什么情况,可以和随时我联系。”飙哥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出租车驾驶员伸出的右手没有接住名片,名片掉落到了地上。此刻,我们都注意到他的右胳膊绑着绷带。 “哦,对不起,前不久出了个小车祸,尺骨骨折,现在快好了,就是还没有多大力气。” 【第四案】滴血的屋顶(3) 南江市公安局大会议室,烟雾缭绕。 会议室里满满的挤了几十人,大部分侦查员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辛苦的调查了一夜。 刑警队长总结了调查的情况,说:“这个现场看似很简单,受害人的钥匙落在门口,卧室关键部位都被翻乱了,受害人的手提包也被翻动。现场没有发现现金和首饰。因为受害人没有关系人,所以财产损失情况不清楚。客厅好像被打扫过,没有发现灰尘足迹。所有的关键部位都没有发现指纹,嫌疑人应该是戴手套翻动的。这一切都象是惯犯作案,目标是受害人的财产。” “客厅没有灰尘足迹,有可能是被打扫,也有可能是穿着干净的拖鞋。我敢肯定这起案子是熟人作案。”飙哥忍不住开始接茬了。 飙哥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我。 “有依据吗?”刑警队长不动声色的说。 “有。”飙哥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物证袋,袋子里装着一双深蓝色的绒布男式拖鞋,“现场有一双男式拖鞋。” 这个依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说拖鞋能说明什么?刑警队长说:“有男式拖鞋就是熟人作案了?你是专家哦,别那么外行好不好。调查显示,林琪已于上个月辞职,原因是被一个老板包养了。所以她家有男人的东西不奇怪!不过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老板在发案的时间段内不在现场。” “我还没有说完,”飙哥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说,“男式拖鞋不是没有价值,只是价值不在这里。” 飙哥站了起来,指着幻灯片里的现场照片,“这双拖鞋是在门边发现的,尸体在卧室,而且我们肯定了尸体遭受暴力打击的位置就是在她倒伏的位置。也就是说,打击的位置距离拖鞋的位置是…….10米,而且中间隔着一堵墙。这样看,这双拖鞋和尸体没有关系,是吗?” 所有人都在点头。飙哥继续说:“可是,我在这双拖鞋上,发现了一滴新鲜的可疑斑迹,我作过联苯胺试验,证实是人血。刚才dna实验室也打来电话,证实这滴血是死者林琪的。那么,林琪的血有可能绕过一堵墙飞溅到10米外的拖鞋上,而且在中间的客厅的地面上不留任何痕迹吗?不可能!也就是说,发案的时候,这双男式拖鞋应该在死者旁边。” 全场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思考。 “林琪死亡的时候是穿着拖鞋的,那么,这双男式拖鞋肯定是嫌疑人穿着的。”飙哥洋洋自得,“如果是陌生人作案,流窜作案的话,凶手进屋还要换鞋?那这一定是个讲究卫生的凶手。” 这个冷笑话没有逗笑大家,因为大家都沉浸在思考当中。 “你是说熟人作案?动机呢?”刑警队长接着问。 “这个不好说,但最大的可能是情杀或者仇杀。现场翻动可能都是为了伪装。门口的钥匙就是嫌疑人为了伪装现场特地丢在门口的。我也考虑过是凶手乔装成修理工等什么的换拖鞋入室抢劫。但仔细想想,可能性也不大,这样,凶手没有必要把钥匙丢在门口来伪装现场。当然,这些都是推断,我还有个证据也可以证明这是个熟人作案。” 飙哥横扫了一眼参会人员,在人们注视的眼光中继续道:“林琪的身上没有任何抵抗伤和约束伤。这是这个案件的特殊的地方。如果是被别人挟持到卧室的,身上一定有约束伤和抵抗伤,也就是说她的手腕、颈部等部位应该有伤,可是没有。她的损伤全部存在于头部,而且分布非常奇怪。她的左侧颞部(太阳穴上后方一点)仅有一处挫裂创,右侧颞部却密集的存在着六处形态相似的挫裂创,这些挫裂创都导致了皮下的颅骨骨折,创口和骨折线纵横交错。” 飙哥又开始普及起了法医学知识:“如果一个人被约束或者昏迷的状态下被打击,伤口应该很密集;如果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打击,伤口会分布很散。林琪的损伤却位于头部的两侧,一侧轻一侧重,具备了两种矛盾的损伤形态。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林琪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打击形成了左侧颞部的创口,这个损伤足以导致她昏迷。大家注意下,林琪倒伏的位置就是左侧脸着地,右侧脸超上。所以她倒伏下去后,左侧的头面部就无法再遭受打击。凶手恐其不死,就在她暴露在上方的右侧颞部连续打击,形成了右侧颞部密集的创口。” 大家开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凶手是在林琪正面施暴,林琪应该会有下意识的抵挡,如果抵挡了,她的手臂应该有伤。但是,她的手臂没有任何损伤。所以,凶手应该是在她背后趁其不备,突然实施打击的。而且如果是正面打击,她更有可能是仰卧,而不是俯卧。那么,我们试想,一个陌生的修理工可能在主人卧室里在主人的背后突然实施打击,主人却没有任何防备吗?显然不可能。所以,这一定是个熟悉的人作案的。” “分析的漂亮,”一直没有说话的局长已经开始喜形于色了,“熟人作案,这个案子就好办多了。” “可是,”刑警队长吸了口烟,说道,“根据我们可靠的调查,林琪生前性格孤僻,没有朋友,也没有仇家。现在处于一个被包养的状态,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和孙老板之外的人接触。而且包养她的孙老板已经可以排除作案时间了。那么……” “等等,”飙哥打断他,“你说的那个孙老板是叫孙昊天吗?”飙哥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物证袋,“这里的一个金属环,是林琪戴在肚脐上的,内侧有孙昊天的名字。” 刑警队长一脸迷惑:“搞错了吧,孙老板的全名是孙金福,房地产商,没有前科劣迹,没有曾用名。” 这个情况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飙哥皱着眉头,敲着自己的脑袋问道:“那么,孙昊天又会是谁呢?” 全场鸦雀无声。 “这。。。这个名字貌似有点耳熟,”我打破了沉寂,斗胆在众人面前说,“哦,想起来了,昨天开车带林琪父母去殡仪馆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像就叫孙昊天。我听死者的父母是这样叫他的。” “真的吗?”飙哥拍了下桌子,停顿下来思考了了几秒,说,“那么,恭喜大家,这个案子破了!哈哈。” 第四案】滴血的屋顶(4) 局长很兴奋,但也很疑惑,他打断了飙哥:“别高兴那么早。说说看,怎么破了?” 飙哥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我有依据。大家看这个脐环,是假钻,顶多值个两百块,内侧刻着孙昊天的名字,一来符合孙昊天的消费能力,二来说明孙昊天和林琪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只是这种关系隐瞒过了所有的人的眼睛。一个月前,林琪被别人包养了,那么,孙昊天自然有杀人的动机。” “这个我们可以想到,但是怎么证明就是孙昊天干的呢?”局长接着问飙哥。 “这个还是要从林琪的损伤情况来分析,”飙哥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背后,做着模拟,“刚才已经分析了,林琪左侧颞部的伤是第一次形成的,也就是说凶手站在林琪的背后用一个便于挥动的钝器打击了林琪的头部的左侧。这个姿势,右手是无法使上劲的。” 飙哥用右手拿着笔在我的头部左侧挥动了两下,然后又换左手拿着笔在我的头部左侧挥动了两下,接着说道:“如果用左手,就可以顺利的形成了。所以,一开始,我就认定了这个凶手是个左撇子。” “可是,你怎么知道孙昊天就是个左撇子呢?”刑警队长插嘴道。 “孙昊天是不是左撇子我不知道,但是,昨晚在殡仪馆,我有幸见到了孙昊天。他躲在一个角落偷偷的哭泣,就引起了我的怀疑。可是他否认了和林琪有任何的关系。”飙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刚才说了,我开始认为凶手是个左撇子,但是,如果凶手右手受伤了,只能用左手行凶,不也是符合条件的吗?还真巧,孙昊天的右手扎了绷带,是前不久的车祸受伤的。” “那么,现在看,也只能说孙昊天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局长说,“不过不能作为上法庭的证据。” “是的,张局,不过杀了人,总会有证据,这个证据在哪里,我们可以去孙昊天家里找。”飙哥说。 “好!”局长很兴奋,“你们马上去收集证据,刑警队那边,立即办手续,实施抓捕。” 正晌午,烈日炎炎。 我和飙哥悄悄走进了孙昊天住处的楼道。孙昊天的出租车不在楼下,显然他去出车了。 侦查员问我们:“飙哥,要不要我弄开他家门,你们进去搜搜?” “那不是害我们么。没有手续的秘密搜查,可是违法的,我还得养家糊口呢!”飙哥笑着说,“再说了,作案工具应该在他的车上。” 一旁的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在车上?” 飙哥又露出神秘的表情:“扳手,不仅可以用来砸人脑袋,还可以用来作为修车工具。” “对啊,昨天我们已经分析了作案工具是扳手。”我居然因为飙哥上午的精彩分析,把这么关键的问题给忘了。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交警一大队警员在纬五路胖子面馆门口发现目标出租车,车内无人,报告完毕。”对讲机很快想起。 “我们亲爱的交警同仁效率还真是高,这么快就搞定。”刑警队长王江很是兴奋,“这畜牲,还有胃口去吃炸酱面?” 对讲机里局长的声音同样兴奋:“王江,马上带人过去,抓不到,回来我摘了你的帽子!” 王江摸摸有些秃的头顶,不满的说:“不就有点掉头发嘛,总拿我帽子开玩笑。” 孙昊天带着手铐坐进警车的同时,我也将他出租车上的一把锃亮的扳手装进了塑料物证袋中。 提取到扳手的同时,我也忧心忡忡:“这显然就是他干的,要不哪个出租车司机有这闲工夫洗扳手?你看这扳手洗的,比他车洗的还干净。怎么办,证据貌似被销毁了。” 飙哥一把夺过物证袋:“闭上你的乌鸦嘴。” 赶往dna实验室的车上,飙哥拎着物证袋左左右右的看着。 我一路忧心忡忡:“现场没有证明嫌疑人的物证啊,我们之前的分析仅仅只是推断,定不了案啊。这扳手又被洗了,哎。” 飙哥沉默着。 dna实验室送检台旁,dna检验师抬头看了一眼飙哥,失望的说:“师兄,这扳手上,什么都没有,连扳手的螺口都清洗了。” 飙哥说:“能洗到的都洗了,洗不到的呢?别说我不教你们。” 飙哥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纱布,打开扳手的双齿,将纱布从双齿之间塞了进去又拔了出来。雪白的纱布中央,仿佛带着了点殷红的血迹。 “量小,试试吧。” 审讯室内,孙昊天依旧低头不语,王江已经有点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定不了你的罪吗?我建议你还是聪明点,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哼哼。”孙昊天冷笑了一下,说出了第一句话。 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飙哥带着我,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怎么,还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