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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笙敛了笑,点头道,“这话说着了。他不过坐了一刻,闲话间却几次三番的提到太太宽仁。俗语说的好,叠叠叙此事,定是此事缺。所以今日他就是来告诉我,太太有心藏奸,面善心狠。” 彩鸳深吸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太太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也会……这三爷也怪能忍的,可这些话他做什么不对老太太,老爷去说,倒和姑娘明里暗里的表白?” 周元笙一时未答话,自去博山炉前燃了一段鹅梨香,于袅袅青雾,回首笑道,“他心计厉害得紧,此番前来,一则是为提醒我提防太太,二则是想借着我的手替他扳倒太太。那金姨娘往日并不得宠,生死皆操纵在太太手里,他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公然交恶。且他还心存大志,想要立身扬名,又岂肯轻易得罪嫡母,坏了自己名声。” 她双手拂过衣袖,望着上头鎏金錾花纹,沉吟道,“他大概还想告诉我,那歌谣许是和太太有关。” 彩鸳惊了一惊,诧异道,“太太?这怎么能够,就为三姑娘争太子妃位?那不是连老爷也一并编排进去了,值当她下这么大血本?” 周元笙望着一室缭绕碧丝,冷笑一声,“与皇后之母这样的显贵荣华相较,一切皆不在话下。何况她和老爷究竟如何,咱们不得而知,明面上看见的也未必是真。” 彩鸳“唔”了一声,又近前几步,低声问道,“那姑娘心里可有主意了,今日和二爷相见,情形如何?”周元笙亦压低声音道,“我没说旁的,只求他上疏,请皇上召母亲和将军回来省亲。” 彩鸳当即面露失望之色,半晌叹气道,“姑娘此举,我越发瞧不懂了。您是不打算和二爷有结果了?” 周元笙摇了摇头,指着床边示意彩鸳坐下,挽了她的手,徐徐道,“我想过了,虽则我不清楚自己对二哥哥是不是喜欢,可他确是我能遇到最合适的良人。可这事若只由我们二人私定,他一个人筹谋,日后舅母那头未必中意。婚姻大事,原凭父母之言。我能倚仗的便只有母亲。” 见彩鸳听得蹙起眉头,她微微一笑,又道,“我是想借母亲和周家的嫌隙,劝说她去为我争取终身有靠。有了她的看顾,外祖母只怕才会应允。说到底,我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二哥哥身上,让他为了我忤逆舅舅舅母,那我可成了什么人了。” 彩鸳眉宇渐渐舒展,眸光一亮,笑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懂了。我只当姑娘心思未定,原来却是手段更高一筹。我今儿算是服了,怪不得二爷成日说您聪慧过人,把他耍得团团转呢。” 周元笙噗嗤一笑,伸手拧着她的脸,笑道,“好个磨牙的丫头,竟打趣起我来了。”半晌又推着她肩头,娇声嗔道,“别在这贫嘴了,还不打水去,陪我梳洗了是正经。”彩鸳笑着起身,俩人一壁卸妆更衣,一壁说笑一阵,唧唧咕咕直说了半宿玩话,方才熄灯就寝。 周元笙那日与彩鸳剖白了心迹,余下的事便是等候母亲归宁的消息。时间一长,外头流言渐次也传入宫闱禁苑,她平素行走其中,亦不免碰到望着她窃窃碎语的宫人。饶是她自诩心大,也有些烦躁不安起来,只盼着薛峥能早日传递些信笺,告知她皇上究竟如何定夺。 薛峥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急,待得了皇上亲口允诺之后,便修书一封。正巧赶上这日休沐,也不叫小厮前来,竟揣着那信亲自去了周元笙在金陵置下的药铺。 他不过是借此看一看周元笙的买卖,虽则并不关心钱财上的事,可仿佛这样,便也能和她更贴近一些。成药铺子里人来人往,他将信笺交给可靠之人,站在檐下看了一阵。各色清苦药香汇入徐徐暖风中,让他无端地生出一股安定平静之感。 驻足半日,薛峥转身折返。头顶流云疏卷,遮住如火骄阳,他便也不急着回宅邸,牵着马在街上信步而行。走了一阵,对面忽然迎上来一位锦衣男子,向他拱手道,“阁下可是薛科官?”薛峥颔首道,“在下薛峥,请问尊驾何事?” 那男子回首遥遥一指,薛峥顺着其手指的方向,见街角处正停着一辆华盖车,听其又道,“我家主人诚邀,请薛官人赏脸,移步叙话。” 他这一番话说的字数多了,薛峥便听出其嗓音尖细,略一打量见其面上无须,心下登时了然,对面之人乃是一名内臣,那车中之人必为宗室。当即不再多言,牵马行至车畔。 还未等他开腔询问,车内帷帘已被掀起一角,霎时露出一张俊美玉颜。薛峥凝视之际,心下一惊,慌忙欠身道,“太子殿下……” 李锡珩抬手示意免礼,微笑道,“薛二郎好情致,休沐之时在此悠游,叫孤好找。此处说话不便,可否借郎君府邸一叙?” 太子这般说,倒像是特意来寻他,薛峥自然无法拒绝,道了一声是。便即前方带路,将太子引至他在京师赁的一处居所。进得宅门,李锡珩一面四下环顾,一面笑赞道,“此院落虽小,却胜在清雅别致,不负薛卿名士风流。” 薛峥只含笑不语,直将其请入内室,方撩袍跪倒,行大礼道,“臣薛峥拜见太子殿下。”李锡珩将将落座,复又起身迈步,双手扶上薛峥臂弯,“明川表弟请起。孤今日前来,只与你叙亲眷之谊,不论君臣。请坐罢。” 薛峥听他忽然以表字称呼自己,心下更是生疑,只依言起身,仍是规矩的在他下首处坐了。待要吩咐下人上茶,却见他摆手,“听闻明川精于茶道,算得上个中圣手,能否烦劳你为孤亲自烹一盏,孤今日当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