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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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无声,仿佛与这座山融合一起。 好一会,她才开了口。 声音沙哑又清晰。 “原以为我佛慈悲,却不想吾身乃妖魔。” 这似深非深的一句话,其实贯彻了她这一生。 从出生时荣耀之下的惨烈,到如今的惨烈炼狱之下的顿悟。 佛前叩首求的愿望,原来还是不行啊。 她看着娇艳的灼日想着。 天狗跪下了,其他人也跪下了。 “主上,您是生来尊贵的人,本可以享受权力,放纵自己,可您没有。” “这世道,素来强者为尊,您若是要做那克制而秉正的圣人,我等愿随您从善。” “可若您要做那横行天下的妖魔,我等也愿随您作恶,与整个天下为敌,至死不渝。” 为善,她不是没做过。 纵然在边疆死战,几度重伤,她也仍旧惦记着让下面的人帮助各地流离失所的流民,让他们一路不被驱赶,不忍冷饿,可是呢? 竟还是这伙流民。 是她让人安顿厚待的流民啊。 她该有多痛? 用最正确的事,酿造最惨烈的结果,摧毁她的心志,推翻她固守坚持多年的道义。 这就是炼狱。 而这些流民之事还是他负责安排的,天狗跪在地上,双手作揖,低着头,眼底猩红。 “主上,求您决断。” “否则就杀了我吧。” 明谨回应了吗? 天地之间,山野之深处。 依稀听到她寥寥一句。 “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 ———————— 两日后,琯泽山山洞中的尸堆被人发现了。 找到了蛊,发现了骇人的死状。 监察院的人还没走,搜查了周遭,发现了地面上的血脚印。 “是男子的鞋印。” “这些人的耳膜充血,显是音蛊之术。” “是剥皮?” 众勘察者议论纷纷,但不理解剥皮为什么做这种事,庄无血却说:“邪教之人做事,哪有什么为什么,这鞋码的确是庄帏也就是剥皮的,那么这些流民就是他虐杀的。”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此前只知道谢明黛死在琯泽山中,至于她怎么死的,无人知,只是后来勘测尸体被带走后的山洞,很多人隐隐有猜测,但因为梨白衣跟已经晋升少院主的庄无血下了禁口令,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剥皮如此猖獗,如今行踪飘渺,按此前谢姑娘跟那广陵谷谷主所言,怕是我们这次剿灭也等于为他们做嫁衣裳,也许真正的骨干已被剥皮跟那徐秋白带走了,却是难以追查他们踪迹,也不知是否还在乌灵。” 众人都想抓住剥皮,但都看向庄无血,院主不在,君上政令还未下达,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全看对方。 庄无血却看着地面上的痕迹,苍白的脸颊上露出奇异的笑,慢悠悠说:“之前,那老东西不是说剥皮姓司徒么?” 众人沉思,司徒? “去查跟谢家曾有过仇怨的,姓司徒的人。” ———————— 梨白衣终见到了明谨,此人好像大病初愈,雪色苍白,眉眼寂静,但并没有她预想的那般癫狂颓废。 相反,她好像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焕然一新的瑰色。 那种炼狱而生的曼陀罗艳色,在清寂平静的气质下有种变幻无常深不可测的虚无感。 明明切切实实存在的人,好像变得不真实了。 从谢家无懈可击的端方嫡女,到纵横武林天赋不可一世的绝世天才,再到如今这样的她。 梨白衣都亲身接触过,却没有一次是能真正触摸到对方真正温度的。 谢明谨,她是一个谜。 但她不探究了,只问:“伤势可还好?” 如今天气近冬,已有梅种先于寒中开了花色,明谨本在看着枝头梅色,闻言偏头看来,道:“好很多了,你呢?” 梨白衣静静看着她一会,始终不改她对明谨的善意,“你没事,我就没事。” 她没什么朋友,不知道明谨算不算。 明谨低头,轻轻笑了下,“我没事的,这世上哪有永远度不过的痛,折断了,总能出新芽。” 说着,她轻描淡写折断梅树上最好看的那一簇梅花,把折断的梅花于手中把玩。 梨白衣怔了下,抿抿唇,道:“我得回都城复命了。” 广陵谷谷主被斐无道带走,她也抢不回来,左右对方也必死无疑。 “剥皮跟徐秋白等邪教余孽的海捕文书会很快下达。” 她说着,看明谨的脸,后者似沉默了片刻,道:“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这样,让人不放心。” 明谨笑了笑,从椅子上起来,忽抱住了梨白衣。 她对这个始终于立场中保持中正且待自己善意的女子轻轻道:“放心,再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好像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梨白衣终于放松了些。 “其实我也知道,这世上绝没有水过无痕的事,我虽希望你无伤无痛,但,总需要时间。” “谢明谨,师傅与我说过,你答应过要去我们楼中小住,她还想跟你探讨武学,你可莫要忘了。” 梨白衣走后,明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容之上有难言的恍惚,但片刻后,她偏过脸,神色已然变幻,变得漠然,手指间把玩的梅花瓣在指尖碾碎成新鲜欲滴的汁液。 她对身后来的拓泽问,“查到了?” “查到了,在乌灵邻边的恩泽庄。” 明谨笑了下,翻过手掌,让残花败叶从雪白细腻的掌心掉落。 —————— 徐秋白在乌灵跟朝廷中还有耳目,知道监察院在查司徒家的事,眉头紧锁,对下属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 “是。” 徐秋白在下属下去后,还是眉头紧锁,转身去了牢房。 牢房中,剥皮正坐在地上调理伤势,察觉到徐秋白的道来,他睁开眼,“主上有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师兄弟,而是主仆。 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 “此前,我与你说过,让你不要动谢明黛,你为何要违背?” 剥皮却是笑,“我这是在替主上分忧。” “若我不把那谢明黛毁了,主上永远对那谢明谨有几分侥幸之心,如此,如何成就大业?” 徐秋白面容肃冷,“你是在教我?” “不敢,我只是觉得成大事者,儿女情长是极可笑的,主上隐忍多年,受过何其大的痛苦,竟还对她有几分妄想,日后若她肯放下,不提大业受阻,我们这些人焉能有活路。” 剥皮说得露骨,徐秋白却是不语。 “何况……”剥皮微笑,“何况,您其实也永远放不下对谢家的憎恨不是么?她又永远无法割舍谢家,如此一来,于其让您将来纠结于其中,还不如我快刀斩乱麻,现在这样不正好。” “那谢明谨如今定然隐疾复发,道心受阻,天人之路受其所乱,威胁性大大降低,既符合那位主子的要求,又对我们没了后顾之忧,岂不是一举两得?” 剥皮算计颇深,但徐秋白深深看了他一会,片刻后,他转身,淡淡抛下一句,“她没你想像的那么脆弱,炼狱之下,能爬出来的皆为恶鬼,你败她手中几次,渴望翻盘,却没想过万一她更强了呢?” 剥皮皱眉。 听到徐秋白寥寥一句似在黑暗中隐约消散。 “折断她的软肋,剩下的,就是无所畏惧的谢明谨了。” 他似笃定自己永远不是谢明谨的对手,可剥皮如何甘心,他深深憎恨谢家,憎恨那高高在上的世家之人。 待徐秋白走后,他目光闪烁,忽看向看守牢狱的那个邪徒,对方观察了下周遭,靠近过来,塞了一张纸条。 剥皮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那老东西竟开口了!! 如果监察院找到那个地方……剥皮目光闪烁,他绝不能让他们找到。 半个时辰后,徐秋白得知剥皮逃出牢狱,他放下书,手指揉搓了下书页,眉头轻锁。 —————— 恩泽庄,剥皮逃出来后,直奔此地,但他也不是傻子,小心翼翼勘察过,确定监察院果然还没有搜到这里,于是进入庄后密林,到了湖泊跟竹林秀美之地,见到了一片规整干净常有人打理祭拜的坟茔。 他心思狡诈敏锐,小心查看周遭,确定了没被人动过,才走到这些坟茔前头,时常阴冷诡诈的神色竟有了几分温暖。 伸手轻轻抚摸了墓碑,低低一句:“母亲,对不起,差点让人来打扰你们了,可我今日得将你们带走,否则……” “否则什么?怕我会挖你司徒家举族之坟头么?” 剥皮倏然一惊,抬头看去,见上面竹梢尖端站立的明谨跃射刺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