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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了。”判官厉声说道,“爱新觉罗弘历,汝罪孽甚重,今受十殿阎君公断,判汝烈火灼噬、飞剑穿心之刑,既无忠臣爱妻以身相代,本官自当送汝炼狱受刑,尔后贬入畜生道转世,汝去——汝去——不可有违阎君法旨、拖延生受时辰。” 伴随判官双手轻拍,下方土地分裂后显出火山一座、飞剑若干。“弘历”颤颤不能行走,苦求判官法外开恩,宽宥他的皮肉之苦。 判官铁面无私,吩咐鬼使下手推人:“去罢!” 旁观的我忽然被推了一跌,霎时与受刑的“弘历”合二为一,不自觉地向山火中坠落下去,灼热的痛感犹如针刺一般,忍不住便奋力挣扎起来:不要,我是踌躇满志的大清新君,绝对不甘心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四哥。”陷入绝望的我忽然觉得身体漂浮起来,睁眼看去,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被寒苓用力推向了空中,对方的眼中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微笑,“从此,咱们真的不会相见了!” “花君至情至性,不值!不值!太过不值!”判官扬了下手,“既有替身之人,汝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去罢!” “不——不——苓儿!苓儿!”我——抑或是“弘历”,忍不住跪在山前哀声大恸,“是朕错了!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啊!” 恰在此时,天界忽有异香飘来,摇摇曳曳落下一道旨意,中有雷霆之音宣示判官:“适才正气冲霄,无当老姆求告大天尊驾前,大天尊仁慈,体念花君情义,着将真灵拘于地府之内,老姆垂赐天书三卷,肉身仍随爱新觉罗氏弘历回转阳间重做帝后,若知改正进益,豁免二人烈火飞剑之刑;倘若一错而再错,二人同进阴山受刑,永世不得超生!” 判官跪接旨意,遣派鬼使送我歧途还阳不在话下。 睁眼四望,想起自己原是在养心殿昏睡了过去,望到那个背身的影子,眼角有一滴眼泪落下来:难道——我真的错过了吗? 我很明白,自己对她的好究竟还有多少,幼年时短暂的兄妹情谊早已因为选秀时的算计被完全抹杀,我一直怀疑,她具有给我暗下□□的时机和动机,而后会立她为贵妃,一大半的原因在于彰显我对嫡母的尊崇和孝心,一小半的原因是先帝临终前刻意赏赐了嘉号给她,至于引子:我恶趣味一般想看一看她在被册为贵妃后的反应。 偷了半日闲暇出宫散心,解签的老和尚看似荒诞不经、却又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我的要害,我变得愈发苦恼: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后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使她经受了那些不堪的伤害。 苓儿似乎与我一样,脑海中也曾闪烁过自己在日后的处境和结局,虽然不曾明言,我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譬如,我总让我们的孩子给后宫内过世的主位穿孝——譬如,我给孩子的唯一赏赐是一方砚台——譬如,我曾经踢翻了孩子为她摆放的祭品;譬如,我曾经厌恶孩子极为晦气的早逝于正月—— 是的,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那个梦,以寒苓的耿介和我的多疑性情来看,那些事未尝不会有发生的可能。 追溯梦境,我知道自己至少册封或追封过四个皇贵妃,包括已逝的富察氏、现今的慧妃高氏,纯妃苏氏、嘉嫔金氏;由衷为自己觉得可笑,自己的深情厚恩,大约都寄托到了不该寄托的人身上,真正能为自己投身火海的苓儿,反倒以区区的“嫔位”黯然落幕,这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最大讽刺吗? 我并没有因为那个奇怪的梦境迁怒哪个人——她们的选择都是人之常情,况且,哪怕没有上天预警,我依然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她们更看重的不是我的地位——苓儿如果没有天书三卷作为物证,我大约也只可能一错再错下去吧。 即因于此,我想摆脱梦境谶语,想弥补我的不堪“将来”,苓儿却总以局外人的角色对我的举动冷眼旁观,甚至于为了让我早日死心,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对我顶撞挖苦,我知道,她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我会移情别恋、害怕自己落一个凄惶而终的结果,我的苦衷不能宣诸于口,只能尽己所能的包容她——虽然还是犯下了不能原谅的过错! 以擅自赐死喜常在为引,她终于用较为直白的语气吐露出不愿意我宠幸魏氏的意向,我心中不无窃喜,至少她开始吃醋了。然而,这样好的局面转瞬间被我打破,因为服了鹿血,就寝时她在皇后的安排下爬上了龙榻,醒来的那一刻我便明白:自己再一次错过了让她交心的机会。 苓儿并不知道,她所倚重的大宫女成云是我跟前的暗卫,早先是为了查明选秀公案的真相把她放在苓儿身边,后来单纯就是为了保护她,我甚至庆幸:苓儿阴差阳错做了我的侧室,这该是多么大的造化啊! 永玺的降生带给了我无以复加的欣喜,这份欣喜甚至超出了永琏出生时的欢悦:不因为他是我登基以后出生的第一个皇子,不因为他和我序齿相同,也不因为他和我同日生辰,只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 是的,在我身后,只有苓儿生下的皇子才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哪怕有了永琮,我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有情有义,必然能够善待他的兄弟姐妹。 要在后宫生存的人不可能是一张白纸,苓儿自然也不例外,除了皇子是她的禁忌,苓儿算计过慧妃、算计过嘉嫔、算计过愉嫔,甚至在一怒之下将喜常在沉湖赐死,喜常在死后我的心中未尝没有生出一丝窃喜:她总算能够恃宠而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