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了,下去吧。” 黑衣人行礼告退,很快消失在宫中,那是皇上得力的暗卫之一。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皇子们急着要争那储君之位,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皇上眼中,这在皇上心中,已有了评分。 然而,他究竟会立谁做太子,还真不是那么好预估。 刘瑾伺候完皇上,便按照吩咐出了上书房。 他走到门口,吩咐小太监听着皇上传唤,自己则绕过走廊,在一处隐蔽的假山石后留下字条,出来后左右仔细查看了一下,才离开这里。 不一会,侍卫打扮的人取走了字条,三皇子府上的暗卫将它呈了上去,看着上面的字句,赵琛脸上的表情是:果然如此。 在父皇眼中,他是无可挑剔的好儿子,然而越完美的人,就越是容易给人危机感。皇上明面上对他宠信有加,在重臣面前好几次暗示想将立他做太子,但这真是对他好吗? 如今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最大的目标都是他,搞不好还会联合起来对付他。毕竟父皇可是最看重他了,少了他这个大威胁,他们才好再竞争。 自嘲一笑,赵琛将字条用内力震碎,微风吹散碎纸屑,它们飘在空中,像在对他笑。 且当做父皇只是想考验一下他吧,前世不是也很辛苦才安然无恙地活到继承皇位么? 再来一次,他只会做得更好。 接连七天,孟苑都不曾再见赵琛,她心里理解,这恐怕是因为皇上突然要立太子,所以没时间再来看她。 她不怪他,可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哎,说到底,在男人心中,权力地位的诱惑还是要胜过爱情吧?之前父亲对她说,她嫁给赵琛,孟家便会支持他做太子,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赵琛会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对她那么好? 可重活一世的她哪里会那样想他? 前世她那般穷困潦倒时他都没忘记她,足可见他不是那种利用别人感情的人,她对他完全信任。 只是,利欲熏心的人却不这么想,在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心里,赵琛就是这样的人。 临近孟柔与二皇子成亲的日子,丞相府也热闹了起来,虽然只是嫁个庶女,且只是做个侧室,但那可是嫁给二皇子,连御史大夫周凌都支持二皇子,搞不好他就会做太子,孟柔又是丞相的长女,虽是庶出,可只要二皇子还想拉拢丞相,就会对她宠爱有加,那些看好二皇子的官员,也因此络绎不绝地来送上贺礼。 孟丞相对此表现很平淡,礼薄的就收下,这无伤大雅,太贵重的就是全数退了回去。 比如京城最大的皇上秦家送来的东西,孟丞相看都没看就差人退回,孟苑看着那一箱子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心里感慨万千。 “人性就是这样,你若身居高位,谁都想巴结你,吃你点好处。可你若潦倒落败,谁都想踩上一脚,俗语右眼,墙倒众人推。”孟丞相淡淡说道,“以前觉得你还小,为父也不愿意你过多接触这些,可眼下你就要及笄,要嫁的又是皇家子弟,有些事情你也该懂了。” 孟苑乖巧道:“父亲说的是,女儿一定用心去学。” 孟丞相叹了口气说:“爹是不想你学这些的。”他似乎有点怅然,“若你当初未曾在宫宴上自己求来这份姻缘,为父一定会为你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让你一辈子不用操心这些不干净的事。” “爹……”孟苑欲语,话还没落外面就进来了人,是府内侍卫统领韩宁。 “相爷,方才三皇子府上暗卫来报,说三殿下晌午会过来。”韩宁禀报道,“三殿下这次是避着人来的,看样子是不希望声张。” 孟丞相稍稍思索便明白赵琛的用意,笑着说:“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韩宁行礼退下,孟苑悲喜交加,迟疑半晌还是说:“爹,三殿下过府是要和您……” “见我恐怕不是主要的。”相爷老神在在道,“见你才是主要的呀。” 孟苑红着脸道:“爹您别取笑女儿了,眼下太子之争正如火如荼,他过来怎么会是为了见我。” 孟丞相道:“除了太子之争,马上又要到科举殿试的日子,这也不是小事儿,为父很忙,跟他议事?还是等等吧。”他一笑,压低声,“太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女孩子不该考虑那些,心里有数就行。”说完,孟丞相抬脚离开,临出门时远远丢来一句,“快去准备吧,心都飞了,人还在这有什么用?哎,到底是青春年少呀。” ☆、第21章 所谓避人耳目,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早有准备的孟苑都没发觉赵琛的到来。 她仅仅是被父亲招到花园时,在路上遇见一白衣玉冠的书生,背后瞧着好个仪表,还有点眼熟,离近了等他转过来,她才惊讶地瞪大了眼。 “很惊讶?”赵琛手持折扇,在十月天里着实有点多余,他扇了两下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合适,所以合上来丢给一边小厮打扮的星沉怀里去了。 “有一点。”孟苑如实说着,“父亲唤我去花园……”这里是必经之路,会在这遇见他,应该也是丞相的意思。 哎,爹,您下辈子如果不做官,去做冰人肯定也能扬名天下。 赵琛微微一笑,花叶衬得他的笑如画动人。 他朝她伸出手道:“过来。” 星沉本来就在眼观鼻鼻观心,听见殿下这么说立马转身自动消失,孟苑有点害羞,但还是走了过去,把手放到了他手心。 “丞相大人用心良苦,改日我会好好谢谢他。”赵琛说完,扬眉看向花园的方向,“既是要去花园,那就去那里。” 可以看得出来孟丞相特意安排过,本来花园是洒扫下人最多的地方,现今却很少见到人影,能看见的只是最得力的护卫和孟苑院子里的下人。 与赵琛一起到了花园的长廊里,两人并肩行走,忽听赵琛道:“可还记得这里?”他指着前方。 孟苑顺着看去,那地方已有高高的栏杆挡住,但在几年前,那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八岁时曾险些在那里坠河,是赵琛将她救起才幸免,重生后,她一直忧虑前世的事,很少留意这些,如今被他提起,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如隔世一般。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赵琛好像很高兴,说话时眉梢眼角都在笑,“你瞧,如今丞相已将这里围上,当时可是平平坦坦,若非我及时接住你,怕是你就要尝尝丞相府的湖水是什么滋味了。” 孟苑干巴巴道:“尝过了……” 赵琛失笑:“瞧我,我记得的,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是你府上一下人撞到的。” “事情已经解决了。”孟苑十分直接道,“谢谢你将刘兴送到我院子外,辛苦星沉了,带着那么吵闹的一个人,还要做到不惊动别人,怕是也只有他能办到了。” 赵琛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破一切,眼神有片刻停顿。不过他仍然非常平静,削薄的唇始终温柔地抿着,身上的书生长衫衬得他愈发雅致温文。褪去锦衣华服,那位不苟言笑的三殿下是那么平易近人,仍然未变的,是他依旧英俊得让人心惊肉跳的脸庞。 在她观察他时,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自后方环住她纤细的腰,垂眼睨着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她紧张地四处乱看,小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一笑,握住她的手,那触感,真是叫人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你可怪我监视相府。” 他声音很低地询问,恐怕也只有与他紧紧相拥的孟苑能听清楚。 “……不,就是有点担心。”孟苑忐忑地说,“而且我也不是很清楚,若你早知如此,为何不……” “不阻止?”赵琛接下了她的话继续道,“为何任由她们害你,让你落水?为何在你提起那件事的时候,才将刘兴交给你?” 孟苑的话被他说完了,所以也不用费口舌,只要等着他的回答就是。 赵琛抱着她沉默了一会,轻飘飘地说:“有些事,我们还是一辈子不要互相戳破比较好。至于为何那么晚将刘兴交给你,是怕你知道我……” “怕我知道你盯着相府之后生气?”这下是孟苑替他把话说完了,“怕我将这事儿告诉父亲?” 赵琛没说话,算是默认。 对于这些,孟苑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事他所说的“一辈子不要互相戳破”的事。 “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孟苑追问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互相戳破……难道是……”我们都保留着的某个秘密?究竟是哪个?越想孟苑就越慌。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赵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没几天便是你姐姐成亲的日子,虽只是纳个侧室,但你姐姐到底是丞相的长女,即便是庶出,也不能太过怠慢。”说到这他一笑,“只是,怕她过了门后日子不好过呢。” “是吗?”孟苑细细打听,“你可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赵琛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只有人尽皆知的消息,你可要听?” “人尽皆知,为什么我不知道?”孟苑揪着这个不放。 赵琛特别认真地说:“因为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孟苑柳叶眉倒竖,“你说我不是人?” 赵琛直言:“你当然不是。”说罢,在她愤怒爆发之前话锋一转道,“你是小仙女。” “……%¥¥……%”孟苑顿时无语,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赵琛却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他放开她,独自走到栏杆边,望着漫漫的湖泊道:“你应该也知道,二哥府上的正妃是御史大夫周凌的嫡长女,治家很有一套。如今二哥正是需要周大夫出力的时候,虽你姐姐的出身也需照料,但周家嫡女性格强硬,怕是不会善待她。” 这‘正是用到御史大夫的事’,怕就是太子之争,可若是如此…… “二皇子不会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而维护姐姐吗?”孟苑走到他身边问,初衷当然不是关怀孟柔。 赵琛眯起眼:“有什么用呢?” “没用吗?”孟苑满脑袋问号。 赵琛转过身来,清俊的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岸。 “若他想拉拢丞相,该下功夫的人是你,会接纳你长姐,一来是给林贵妃面子,二来……” “二来是什么?” “没什么,无非就是恶心我。” 孟柔嫁进了皇家,也算嫁的不错,将来争气一点怀了赵殷的孩子,在府里就更有地位了,到时候林贵妃要搀和一下丞相家事,又或者孟柔找个机会求个什么恩典给林婉,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林婉被扶了正,那孟苑就恶心了,恶心她自然就是恶心赵琛,这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恶心的事和太子之事还没解决,其他事又挤到了一起。 殿试在即,各地有资格参加殿试的考生汇聚京城,有关系的住进了京官府邸做门客,没关系但家里有钱的就住进京城那间出了好几届状元的“状元楼”。 至于没关系又没钱的,就得找点别的门路了。 虽说才学才是出头的关键,可若是没点其他支持,做个光杆状元,又有什么用呢? 在京城状元楼门外挂着一副对联,下联是空的,上联是填好的,这是京城知名的“死联”,自从挂上之后便无人对出。 据状元楼的掌柜说,这是当今丞相出的上联,若有谁能对出来便有机会见到丞相大人。 苏寄尘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身上的盘缠已经花得差不多。他挑了间偏僻的客栈,但因为京城考生聚集,就算是偏僻的客栈也很贵,他身上的盘缠支持不了几天。 囊中羞涩的事他没有声张,毕竟读书人都好面子,这种事就算憋屈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在面上,他仍是干净利落的苏子桓,将行李放到客栈后,他便与一起从栖霞来参加殿试的同窗到了状元楼外,想要对一对那传说中的死联。 他的想法就是,若能做了丞相大人的门客,不但前程似锦,盘缠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丞相府里,孟苑好几夜都没睡好觉,心里特别不安生,就算戴着赵琛送的玉坠都收效甚微。 直到一日用午膳时,听父亲提起他出了多年的死联终于有人对上时,她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这幅对联,便是上辈子她与苏寄尘孽缘的开始。 她的脑子被赵琛与家中的事塞得满满的,身体却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 无论如何,这一世与那人再无可能,前世的事无人可怪,若苏寄尘不与她纠缠,安安静静地走奔赴他的前程,那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