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谢拾暴怒之下,呼吸有点不稳,将他往后一个猛推,等他意识到自己推了沈旬,又冷硬又狠戾的眼神,似乎顿时柔软下来。 沈旬捏了捏他的肩膀,谢拾怔住,紧扣在方柏树脖颈上的手指松了松,沈旬握住他的手,将他往旁边带了一点。 方柏树脖子都红了,猛地咳嗽几声,趴在桌子上喘了片刻粗气。 此时饭店里其他人都不敢再看下去,生怕被波及,都已经跑了,只剩下这两桌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方柏树靠着桌子转过身来,见到被沈旬护在后面的谢拾,眼神一厉,气得要破口大骂。 却被沈旬一句话堵了回来。 “有种你继续。”沈旬冷冷盯着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方柏树面前,压迫感不言而喻。 方柏树刚刚被揍了一拳,现在脑子中还翻江倒海,思绪不太清楚,却本能地一阵畏惧,吞回了要说出的话。 他嘴皮翻了翻,什么也说不出,目送沈旬与谢拾离开的背影,在心中恶狠狠道,来日方长!他一回头,就见还未走的几人正讪讪看着他,方柏树把桌布猛地一掀,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他恶狠狠地吼:“看什么看?!” —— 谢拾垂着头跟着沈旬走出饭店。 沈旬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谢拾紧跟着,紧锁着眉头。 “气消了没有?” “嗯?”谢拾神色恢复平静,摇摇头,抿着嘴道:“还没有,我很生气。” 沈旬扫了一眼谢拾的手,或许是刚才揍方柏树的那一拳太用力,他的手背微微泛红。 “有这个必要吗?” 谢拾没反应过来,疑问地看了沈旬一眼。 沈旬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他骂的是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他垂着嘴角扯了扯,道:“何况被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反倒是他失了风度……” 谢拾却没有被他说得笑起来,依然拧着眉头,半晌才道:“我不准他那样……说你。” 沈旬沉默了下,神情有点冷,道:“他说的也没错,我的确……” “不要说了!”谢拾突然激动地打断他,神情有点难过。 沈旬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谢拾认真地看着沈旬,又道:“我们是朋友,以前你护着我,现在该我了。” 沈旬斜眼看他,冷嘲道:“朋友?谁和谁?我和你才不是,谁见过像我和你关系这么恶劣的朋友?” 谢拾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把你当朋友就行了,谁管你?” 沈旬:“……” “一共三十块……”老板娘提醒道。 沈旬付了钱,走出便利店,谢拾紧跟在后面,两个人穿过人行车道,绿灯突然变成红灯。 沈旬拉了谢拾一把,凶他:“想被车撞死?看着点儿路!” 谢拾笑了笑,说:“谢谢。” 沈旬迅速放开他,皱着眉问:“你和那小子接下来还要一起拍戏,怎么办?”似乎意识到自己越过了某道界限,他神色一凛,语气冷硬道:“你这样冲动地打了他,若是被他报复,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谢拾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眼角,叹了口气说:“不知道,看着办吧。”见沈旬拧着眉头,他佯装不在乎,耸耸肩膀道:“放心,大不了被揍回来,还指不定是谁揍谁呢,我和当年已经不同了,你看,我拳头很厉害。” 谢拾比了比拳头。 沈旬心想,唔,的确比小时候长大不少。 沈旬沉默须臾,突然撇撇嘴,讥嘲道:“嘁,谁叫你那么冲动?谁让你替我出头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是吧……” 谢拾嘴角向下撇,笑了笑,接过话,道:“是啊,我在耍心机,让你对我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要是方柏树来报复我,正好,你不会坐视不管,又会跑过来救我,我可以趁机接近你……看,我多聪明。” 谢拾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得意。 “神经病。”沈旬瞪他,嘴角抽了抽,说:“然后,你又要将钥匙仍在花坛一次?” 谢拾:“……” 谢拾有点窘,讪讪地转移了目光。 沈旬在他视线看不到的范围里,得意地掀起嘴角,等谢拾眼睛扫过来,他迅速恢复冷淡的神情。 “我的钥匙呢……”谢拾摸了摸脑袋,十分尴尬地说,任何人被抓了包,神情都不会太自然。 沈旬掏出钥匙抛给他,忽然道:“不如推了那部俗烂偶像剧,方柏树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 谢拾眨了下眼,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演的是一部俗烂偶像剧?你关注我新闻了?” 沈旬:“……” 沈旬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好。”谢拾笑着对他摆摆手,道:“再见!”他语气动作熟稔得好像两个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沈旬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过了会儿,沈旬忍不住回头,谢拾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长长的一只影子拖在地上,即使被冬日的暖阳照着,也仍显得有些孤单。 沈旬心一软,脱口而出:“你多加小心……” 他忍了忍,还是把后面的半截“有事找我”四个字咽了回去。 可是这样就已经让谢拾很高兴了,他笑得很灿烂:“我知道,谢谢你。” 沈旬咬牙道:“笑什么,神经病!” 这次他真的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拾目送他离开,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来,眉头微微蹙起,看来他又多了一个敌人,方柏树这样的二世祖,被打了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耍什么手段,这的确有些棘手。 杨息尧隔着玻璃远远看着,他当然不会以为谢拾和沈旬仅仅是朋友的关系。朋友这个词,一文不值,没有人会傻到为了朋友去得罪方柏树这样难缠的人。 那么,谢拾与沈旬,一定有更深的关系,让谢拾勃然大怒,不惜挥拳头保护的人,一定有什么更隐秘的原因。 他觉得,他似乎发现了谢拾的死穴,足以让他致命的死穴。 沈旬回到自己片场,将外套脱下来一扔,神情冷峻。 李哥隔着窗子望着他,叹了口气,走进去道:“本来被方少挑衅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又被谢拾掺和一脚,这下怎么办,你和方柏树关系彻底僵化,你是不怕他,但是方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记仇得很……” 沈旬不理会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打开锁屏。 李哥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都怪谢拾强出头……” 沈旬眼神猛地扫了过来,有些不悦,眼中带了警告之意,李哥讪讪地闭了嘴。 李哥走到一边坐下来,偷偷打量沈旬,他虽然是沈旬的经纪人,但是几乎名存实亡,只能落得个助理的下场。原本和沈旬签约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有这么大的气场,决策果断,远谋睿智,两人之间的主导权几乎在刚认识时,就被沈旬占了上风。 不过李哥并不介意,跟着沈旬,他很明白自己是幸运的,总有一天会被沈旬带着平步青云。 沈旬哪里都好,虽然平时冷漠高傲,毒舌凌厉,但是听得进意见,克制理性。 除了在一个人身上例外。 与沈旬相处这两年,李哥几乎没有见过沈旬有太大的情绪变化,无论是发怒,还是喜悦,沈旬自始至终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子里面,这个壳子冷静自持,聪明睿智,超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思维头脑,但也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李哥几乎没有见过沈旬失控的时候。 而每每见到,都与谢拾有关。 或许沈旬自己还未发现,但李哥隐隐觉得不妙,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沈旬会不再是现在的沈旬。 沈旬突然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道:“帮我联系lvidi企业,放出风声,我手里有yin百分之二十股份,注意不要让方魏国知道消息泄露来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道:“lvidi是yin老对头,不会放过这样夺取控制权的机会,难道你想让nyi破产?” 沈旬揉揉眉心,道:“只是放出风声罢了,决定权在我手上。” 他缓缓挂断电话,无视李哥欲言又止的目光,走到窗台边,望着外头几乎结了冰的池水。方柏树斗不过他的,只要方柏树还在乎自己老爹的公司,就绝不敢与他横着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旬也不清楚,更不想去深究。他很明白,自己一旦探明其中的原因,只会让自己偏离轨道更远。 他有些心烦意乱,与谢拾重逢后,他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里,无法控制情绪。 他明明该恨,恨得要死,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谢拾那张脸,生动的幼稚的,提醒着他两个人的过去,沉默的哀切的,提醒着他两个人对立的立场。他很明白,谢拾同他一样是个受害者,可是正是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疲惫、无处发泄、无处可逃。 他曾经有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一个人咬牙撑过来,一个人等待着重见光明,活成了现在不痛不痒的样子,但是谢拾现在正在做的,却是想将那层疤揭起来,强行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帮他愈合。 有多痛,谢拾根本不会知道。 谢拾。 有时候,这两个字,让他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笑话。 然而他为了这个笑话,刚才不惜用自己苦心经营许久的股份做诱饵。 他真是疯了。 沈旬死死捏住雕花窗棂。 或许保护谢拾,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仅仅是习惯而已,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谢拾回到拍摄地,李笑和张晓龙都有点发怵,远远看见了他,也不打招呼,找个借口就跑了。 谢拾在饭店和方柏树打了一架,以后自然是两派的仇人了,这时候来靠近谢拾,等同于直接站到了方柏树的对立面,只要知道方柏树身份的人,都不会这样做,更何况李笑和张晓龙只是没有什么权势的新人。 影视城就这么大,此时深冬,只有两三个剧组在这里拍戏,方柏树又是大名鼎鼎的yin公司二少,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谢拾与他打架的事情很快长了脚,传到了唐潇导演耳朵里。 唐潇脸色有些不好,他对谢拾的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谢拾也是个惹事的,演员之间关系处不好不知道要给接下来的拍摄添多少麻烦,可他还指望拍了这部戏在年初导演评奖上拿个奖呢!只是他也不好说谢拾什么,他导演做得不出名,拍出来的戏没得过什么奖,但收视率都会很高,他一向看人眼光毒辣,试镜过后,他便很明白,这部戏要再创收视率新高度,还得仰仗谢拾。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见谢拾从前面走过,喊住他:“小谢!你……” 谢拾回过头,对他点了点头,尊敬道:“导演。” 唐潇望着谢拾平静的面色,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像对方根本不把惹了方柏树这个麻烦放在心上,反倒是自己小题大做。 唐潇真不知道他这身淡定从容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修炼的。他低头苦笑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下场有你的戏,快去化妆!” 唐潇不发话,不代表别人不在背后议论。 谢拾走进化妆室时,正好听见里头叽叽咕咕。 “那个小谢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打了方二少?那还不得被整死!听说上次方少在那个剧组里,把一个借位时不小心扇了他耳光的小演员揍得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挂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