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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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急火燎地想要见阎王,但是真见了,夏谷倒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端着酒杯,夏谷鼓起勇气喝了一口,口腔被破裂的气泡打得发麻。 看着夏谷这个样子,阎王却淡淡的,不急不躁地等着他开口。 “大人,我今天这么着急来,是想跟您谈一下工资的事儿。” 心中想着阎王对待自己的种种,安慰着阎王并没有那么可怕,夏谷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嗯。”阎王轻声应着,盯着紧张兮兮的夏谷一会儿,说:“你已经死了。你的亲人阳寿尽了,他们来到地狱,跟你团聚,不是更好么?就算再增那么一天两天的阳寿,到了还是要来这里的。” 阎王没有直接拒绝,甚至说是答应了。可是,后续他却简单而又清晰的分析了一下。 就这样耐心听着,阎王说的并不无道理。夏谷听完,低着头,看着阎王一双交叠的长腿,沉默了半晌,抬起了头。 “我不能光顾着我,我死了,但是阳界的亲人还有我的记忆,我也有他们的记忆。我现在还想着他们,一点一滴,单纯想想就很幸福。亲情、友情、爱情……这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积淀。死后,一碗孟婆汤下肚,再投胎重生为人,前世的回忆化为零,什么都没有了。人只是一味的轮回,但是,在喝孟婆汤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这辈子为人时的喜怒哀乐吧。一个人一生的重点,不是那一条命,而是与其他人的回忆,情感。这是挺大的一笔财富,多一天,就多一点。” 说话的时候,夏谷嘴角微微翘着,不疾不徐地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阎王,闪闪发亮。 “大人,您是神仙,在地府生活了这么久,肯定也有数不清的回忆吧。” 阎王没有回答,狭长的眼睛看着笑得一脸认真与爽朗的夏谷,目光深沉如不见底的海水,神色平淡。 这个小鬼,有他所坚持的东西。这样挺好的,阎王想。 “你照顾小花几天了?”阎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还沉浸在鸡汤中的夏谷陡然回神,盘算了一下,不加今天的话是三天。 “嗯。”淡淡应了一声,阎王从长椅上站起来,微微斜眼看着仰头看他的夏谷,说:“过会我会和崔钰讲,你照顾小花一天,就给你亲人添一天阳寿。” “那小花好了以后呢?”夏谷着急地站了起来。 依旧斜视着夏谷,阎王面色冷峻,双唇紧抿。末了,阎王说道:“那你就祈祷小花不要那么快好吧。” 夏谷:“……” 这事儿刚敲定,阎王起身回大厅,刚巧碰到出来的崔钰。崔钰酒量好,陪着龙王在主桌上喝了不少,浑身酒气。见到阎王,赶紧小跑着走过来,一身的酒气熏得阎王皱紧了眉头。 “大人,龙王让我来请您进去。您这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好歹去陪着人家喝杯。” 说完,崔钰拽着阎王的衣服,查看四周无神后,凑上小声道:“带了这么多礼金过来,不喝龙王几杯好酒怎么赚回来。” 鼻间发出一声冷哼,阎王瞟了崔钰一眼,冷淡地说:“连个红烧狮子头都舍不得上,你还指望龙王上好酒?” 不知该如何和自家大人解释,大厅里的西餐菜品,一盘能顶十盘红烧狮子头的价钱。崔钰只好,呵呵两声,继续劝道。 “那酒还是要喝的。” 没有回答崔钰,阎王转过身,看着站在一边的夏谷,冲着他招了招手。夏谷赶紧小跑着过来了。 这时,崔钰才看到夏谷也来了。怪不得六公主看到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 没等阎王发话,崔钰就推着他往大厅内的包间走,边推边说:“行行行,夏谷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先进去。” 话一说完,阎王就被推了进去。 包间内,大多是有头有脸的神仙。除了新郎新娘,还有龙王膝下最宠爱的六公主,都在。 阎王刚一进去,包间内原本热络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敖青见阎王站在门口,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冲他笑了笑,说:“大人和我坐一起吧。” 这时,龙王也反应了过来,赶紧站起来说:“哎呀,大人光临寒舍给犬子贺喜,我这还没和大人喝个酒呢。敖庸,上次那事儿你还没和大人道歉吧,快给大人敬杯酒。” 父亲发了话,敖庸不得不站起来。上次阎王大人发威,可是将他用捆仙鞭拎着来来回回甩了十几遍,差点伤了他的仙根。 要不是六妹赶到,他还结婚呢,能有条命就不错了。 而阎王非但不道歉,还是敖青道歉后阎王才同意放他们走,不然,还要灭了他们团伙。 地府里的神仙,崔钰是个八面玲珑的和事老,白无常和钟馗也挺会来事儿,就算那整日熬汤的孟婆子也懂得劝人,而唯一有情商缺陷的就是这个地府的主人——阎王。 这样的主人,怎么管理好地府,怎么不永生永世关在那冰川之下,回来干什么? 纵使心中对阎王百般的不满,可是人家来贺喜,也不能太不给人家面子。敖庸从身边拿起一瓶老窖女儿红,给阎王斟满,抬头笑着恭敬道:“大人,我敬您。” 谁料,敖庸这笑容还没掉,阎王却转头将手上的那杯酒递给了敖青。神色依旧严肃,声音依旧低沉,阎王说:“你给我换杯起泡的酒。” 敖庸:“……” 崔钰喝多了,现在浑身难受。拉着夏谷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抬头微微吸了口凉气,才回过神来。 知道生死簿是归崔钰管,夏谷有些着急,搓搓手,笑着问:“我刚跟大人商量过了,您能先给我妹妹补上三日的阳寿吗?” “阳寿可以添。不过,你确定要添给你妹妹吗?”崔钰歪着脑袋,笑着问。 夏谷身体一僵。 “哦。”崔钰仰头看着天花板,恍然大悟似的问了一句:“白无常没有跟你说,这次他们勾魂的对象,是张艾嘉?” 夏谷的耳朵里传来阵阵轰鸣。 张艾嘉,是他二婶的名字。 正在崔钰要说话的时候,敖青突然冲了出来,一脸焦急地说:“崔大人,您快来一下,阎王大人……阎王大人好像喝多了!” 崔钰一跃而起,冲着大厅跑去。不知发生了什么,夏谷也起身追了进去。 当崔钰和夏谷到了包间时,包间里的人都撤的差不多。只剩下龙王,还有一脸气愤的敖庸,此时,敖庸的手上跃着蓝光,要攻击,却被龙王拦下。 刚进入包间,夏谷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气。这是他与阎王认识以来,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包间内已经一团混乱,在这混乱之中,阎王负手而立,身上的寒气仿佛在左右着他周围空气的流动。阎王的脸色紧绷,原本黑不见底的瞳孔,现在正闪着蓝光,冰冷骇人。冷若冰霜的神色,让阎王的五官更加如雕塑般立体迷人。 夏谷看晃了神。 不想引起太多恐慌,崔钰赶紧将包间门关上。走到阎王跟前,边安抚边道:“大人,大人这是龙宫,咱们不能在这闹。过会儿,回家再闹好不好?” 崔钰这话,说起来像是安慰小孩儿一样。夏谷听着,就有那么一股不对劲。 这边崔钰的话刚讲完,阎王骤然一动,伸手从腰间扯出一条鞭子,鞭子上烧着蓝火。众人哄散间,崔钰瞳孔放大,还没等他说话,“啪”得一鞭甩在了他的身上。 崔钰整个身子都被鞭子卷了出去。 夏谷吓了一跳,冲上去一把拦住阎王即将甩下鞭子的手,叫道:“大人!” 冰冷侵蚀着身体,仿佛一条条蛀虫在身体内游走,浑身都在发抖。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冷冰冰地双手,就这样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握住了。 手上的捆仙鞭再也没有了动作。 阎王低下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原本雕塑一般的脸,仿佛被重新刻了一遍,刻弯了嘴角。 阎王说:“你来了。” 第14章 体朱 氛围死一般的寂静,夏谷的心像是停住了一般。阎王身上的寒气在渐渐消退,甚至,有些变暖。 夏谷咽了口口水,不明白阎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因为什么。阎王说完,狭长黑亮的眸子,投射出的深情与专注像是要把夏谷吞没掉一样。 空气已经凝固,在这粘稠的空气里,阎王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他轻轻抬起手,看着眼前睁大眼睛仰望着自己的青年,将手覆在了他的脸上。宽阔的手掌,熨帖的摸住了青年的脸。青年脸上熟悉的温度,让阎王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一些。 脑海中的记忆很杂乱,头脑像是被一把刀豁开了一道小口。从那个小口望进去,能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阎王的手摸得随意,却在细细的纹路里,夏谷能感受到一股温柔。这股温柔,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喉结都在抖,夏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颤巍巍地将手抬起来,放在了阎王摸着自己脸的手上。嘴角微微扯开,露出一个笑容来,干净又爽朗。 “大人,这是别人家,咱们先回家再摸,好吧?” 话是这样说,夏谷并不敢把阎王的手挪开。阎王这不是喝多了,这是魔怔了。定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所以才会这样。 说不定,是以前的情人。 夏谷心思飞快旋转,没想到阎王大人还是一个痴情的人。这也难怪,在刚才两人谈话的时候,谈到记忆时,阎王没有那么热衷。 心突然抽了一下。 夏谷眉头一皱。 高度紧张的状态,果然会减少心脏的使用年限。阎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夏谷微微斜眼看了一下周围。黑白无常已经进来了,崔钰被从地上拉了起来,胸前全是嘴里吐出来的血。 与崔钰目光对视,夏谷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复杂。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一股压迫型的寒流袭来,夏谷的唇上被覆上了一层柔软而又冰凉的东西。 夏谷回过神,抬眼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之中。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被这一双眼睛给吸了进去。 阎王在吻他,夏谷眨了眨眼。 和神仙接吻这事儿,并不多好,况且还是个男的。夏谷一下子将头别开了,叫了一声。 “崔钰!” 这时,在场的人才仿佛反应过来一般。黑白无常赶紧冲上来,手上勾魂链发出叮当响,两鬼一左一右,黑白混合在一起迅速缠绕,不一会儿,阎王被捆了个扎实。 这边崔钰吐了一口血沫,从胸口处揉捏两下,一个淡蓝色的珠子出现,单手一射,射进了阎王的胸口处。 房间里的寒气骤然消失,灯光重开,一片通明。 阎王已经昏迷过去,在夏谷脸上的手也瘫软的垂在身侧。夏谷后退一步,两腿发软,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后背已经湿了大片。 收到崔钰的眼神,黑无常将捆住的阎王一下扛了起来,身后白无常跟着。在拉开门的瞬间,两鬼瞬间消失。 一脸担心的敖青追出门外,敖庸却一把拉住了她。 捆仙鞭一下可是要了崔钰的老命,咳嗽了两声,吐了两口血沫。崔钰冲着阎王抱拳,说:“龙王,地府在这闯了祸,先跟您道个歉。不过,敖庸在大人杯中放东西的事情,也希望龙宫给个交代。不然,我家大人奏折交由天庭,有什么后果我们地府可就不保证了。” 龙王现在也是吓破了胆,听到崔钰的话,瞬间白了龙脸。 “哎,崔大人,这事儿确实是犬子不对,您看看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千万别告知天庭啊!小儿今日可是刚刚大婚啊!” 千年前,阎王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也不过是五下诛神鞭,发往南极寒川下千年而已。千年已过,回来后又官复原职。天庭对地府的宽容,他岂能不知道。眼下,如果阎王真的上奏天庭,那敖庸这辈子可算是完了。 龙王为儿子操碎了心,熊儿子却不以为意,梗着脖子叫着:“父王,上次他可是用这捆仙鞭差点把儿子打死啊!” “打死?”崔钰冷笑一声,原本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眼下却牙关紧咬,目光冰冷。 “对,当时就应该把你打死。” “你!”敖庸气急,刚要冲上去,一把被敖青拉住。没等跟他六妹开口说话,“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拍在了敖庸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将敖庸直接打傻了。 敖青脸色惨白,像是没了魂魄一般。打完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只不过低头看了一眼夏谷,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