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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峥是个风流性子,故而大房纳有好几个姨娘,姨娘多了,子嗣也多,带上朱兆平,大房统共有三子一女,同二房只有朱三爷朱兆清一根独苗相比,自是更加热闹显眼了一些。 何婉仪悄悄瞥了瞥眼珠子,二房太太黄氏的一张脸,果然拉得极长。 所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这个小鬼,这辈子既不愿意沾染什么管家权柄,自然的,也不愿意掺和到两房太太之间的明争暗斗里,莫名其妙就做了炮灰。 大太太如今春秋鼎盛,心思刻薄,手段也厉害,再者前头还有长嫂窦氏,二嫂邹氏,她一个小儿媳妇,又何必管那些乱七八糟不落好的事情,到时候大太太垂帘听政,她半点事情做不得主,可出了是非差错,却总是她出来顶缸。 何婉仪随着朱兆平一道恭敬跪拜,朱峥摸着羊角胡很是满意,他自来爱好美人儿,儿媳妇是这潭溪镇出了第一美人,又是何家这种大户人家的出身,他没什么可挑刺的。 然而大太太赵氏的眼睛,却在何婉仪低头下去,露出的一截白如丰雪的颈子上来回打转,最后冷淡地笑了笑,摆摆手,自有丫头送上了她的赐礼。 狐媚,不规矩,这是一眼过后,大太太对何婉仪的评价。 何婉仪上辈子被这个婆婆磋磨得不轻,尤其是她生下了一个傻女儿之后,更是待她如同冷风寒冰。而那时候,朱兆平已经去了遥远的苍桐镇,整个朱家,虽是老太太时有爱护,可到底这才是她正经的婆婆,婆婆要立规矩,哪个也拦不住。 阴影太深,心里瑟缩着有些害怕,何婉仪垂着头没有抬起,福礼恭敬道:“多谢母亲恩赐,儿媳不胜欣喜。” 朱兆平敏锐地觉察到了妻子的不安,他瞟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看到她唇角紧抿,眼神不善。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视线落在那一截儿白如玉的颈子上,瞬时间明白了过来。 余光中,庶出的妹妹朱宛如好似一截木桩子杵在那里,稚嫩光滑的脸皮上没有半丝表情,分明是个含苞待放的妙龄少女,却仿佛已经垂垂老矣。 心里打了个冷战,朱兆平顿觉浑身冰凉,他才不要跟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忙热络地弯腰扶起了何婉仪,随即往大太太那里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 大太太清楚地看到了儿子眼中传递过来的消息,脸上泛起了微不可见的愤怒和惊恐,重新看向何婉仪的时候,眼中戾气稍稍淡去,双颊上涌出一抹微笑,说道:“我自来同亲家母交好,她教导出来的女子,定是这潭溪镇里最规矩不过的孩子了。”说着,从腕子上撸下一个错金玉镯,微微探身抓住了何婉仪的手腕,就戴了上去。 冰冷滑腻的触觉让何婉仪的胳膊身上迅速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疹子,等着大太太收回了手,她才悄无声息地喘了口气,低声说道:“多谢母亲赏赐。” 朱兆平立在一旁,满意地笑了。 大太太重新在椅子上坐定,瞟见儿子的神色,不由心里一阵松快,继而又涌出更多的怨恨。同为女子,凭甚她们就如此好命,就能得到夫君的怜惜和百般爱护。偏她命不好,就碰上了这个么冤家! 心里泛起层层叠叠的怨毒,大太太垂下眼睫,将眼中的情绪深藏了起来。 何婉仪因着对赵氏的余威心有余悸,只顾着低头心虚,自然就错过了朱兆平和赵氏之间,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交锋。 接下来就是拜见二房一家子了。 二太太黄氏素来热情,这时候当着朱老太爷和朱老夫人的面儿,那就更加的热络三分,拉起了何婉仪的手,笑着向朱兆平道:“平哥儿可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好媳妇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怎就便宜了你这小子!”说着回转身,将丫头捧着的彩缎亲手放在了何婉仪的手上,又笑道:“这缎子是当初我娘家的陪嫁,上面的富贵金花是我亲自描绘,又送去布庄定制的,这缎子颜色鲜亮,回头做一身儿褙子出来,衬着你的花容月貌,必定是艳压群芳。” 黄氏还是这般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何婉仪往大太太那里瞟了一眼,果然那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脸上浮起淡淡的笑,何婉仪温声说道:“多谢婶子的一番心意,回头我定会拿去锦绣布庄,央求骆姑娘好生置办一套行头出来。” 在何婉仪心里,二太太黄氏是个极度复杂的人。 说她是个好人,可后来她管家的时候,却没少给她使绊子。若说不是个好人,可后来朱兆平夺了她的权柄,她后头病重,被人糟践的时候,大太太置若罔闻,吕素素故作不知,却只有她挺身而出,闹到了朱兆平的跟前。朱兆平这才知道了她的惨状,给她寻医问药,叫她又活了那么些时日。便是为着这个,她也不愿意像上辈子那样,为了顺应大太太的心意,就故意疏远冷待了黄氏。 果然,大太太脸上的阴云又深了一层。她恶狠狠瞪了一眼何婉仪,心里连连咒骂。果然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狐媚子,这黄氏,还有那锦绣山庄的骆氏,那都是浑身长满了晦气的贱人,理会她们做什么!更别说还在这大喜的日子,真真是触霉头! 二太太却是声音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得很,那个骆姑娘手艺精湛,却是咱们潭溪镇的头一份儿,真真是无人能比!” 何婉仪抿唇笑了,转身将彩缎放在了琼脂的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