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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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昶身份转变,身边的人欣喜若狂,继而开始盘算怎么才能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短短一个月,王府内部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事变动极其频繁。 吉祥是朱和昶的贴身侍从,被其他小太监合起伙栽赃嫁祸,有口难辩,被那位方长史找了个借口打发去灶房伺候了。 傅云英端着茶杯,静静思考。 众人合伙赶走吉祥的原因不难猜。 其他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就必须先除掉朱和昶用惯的人,他们才有出头的机会,吉祥挡了他们的路。 而方长史那样的人犯不着和吉祥争宠,他赶走朱和昶的近人,有更深层的考虑——只有支开朱和昶熟悉的人,才能更好地掌控这位天真烂漫的年轻君王。 傅云英和楚王的人手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了,现在各处暗卫只听她的指令。 她和方长史也来往过,记得对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者,应该不会这么轻狂,轻易就露出贪婪狡诈之相。 莫非真的是利欲熏心,当了几天“阁老”之后,露出狐狸尾巴,想要谋求更大的利益? 帐篷里闷热,袁三找了把蒲葵扇,坐在一边帮她扇风,“老大,你说怎么办?揍那些小太监一顿?” 傅云英摇摇头,“先见到小爷再说。” 不一会儿,得知她已经抵达的其他官员三三两两过来找她。 有的向她大倒苦水,痛骂方长史倚老卖老,嚣张跋扈,收受地方官员的贿赂,无法无天。 有的找她打听京中的局势,绝口不提方长史的事。 有的假意关心她,实则试探她的态度。 钟家和杨家的人则谨慎许多,寒虚问暖,问她一路辛不辛苦。 这些人,少数是真心找她讨教办法,剩下的,无非想挑拨她和方长史大闹一场,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霍明锦的人没有过来。 她的人手最后到,寒暄几句,告诉她他们已经四天没见到朱和昶了,只有方长史才能踏进朱和昶的屋子。 “大人,方长史在王府积威颇深,深得小爷信任。老王爷临终前将小爷托付给他,他借此以托孤大臣自居,处处指手画脚,连锦衣卫都被他支使得团团转。您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他毕竟是王府忠仆,掌王府所有账务。” 傅云英淡淡一笑,“无事,我心里有数。” 霍明锦的人怎么会怕方长史,不过是不想出头罢了。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再次去帐篷求见朱和昶。 这一次又被小太监拦下了,道:“小爷在用膳,谁都不许进去!” 傅云英不动声色,拉住气得脸通红的袁三,转身回帐篷。 夜里,她召集人手,细细问他们这些天的情形。 众人一个接一个禀报。 等众人退下,袁三把穿一身贴里的吉祥带进帐篷。 “傅少爷!” 吉祥一进帐篷,眼圈便红了,跪倒在地,膝行至傅云英跟前,泪如雨下。 傅云英没说话,等他缓过劲儿来,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吉祥擦干眼泪,站起身,佝偻着腰,泣骂道:“他们那帮不要脸的!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傅少爷您!真是心肝都坏了!” 小太监之间争风吃醋,掐尖要强,是常有的事。但以贴身太监的身份欺压朝臣,找朝臣索要贿赂,这就不一样了。 吉祥很有原则,他可以和府里的人斗得你死我活,但坚决不会耽误世子爷的正事! 傅云英问他朱和昶的近况。 吉祥眼圈更红,“从王爷没了,我就被他们赶出内府,没能和世子爷说上话。他们想把我撇在武昌府,要不是我机灵贿赂老太监,现在还在湖广当烧火奴才呢!傅少爷,您一定得想办法见到世子爷啊,世子爷一直念叨着您,好几回做梦梦见您,他要是晓得您在这儿,早就过来找您了!” 他说一句,停下来抹眼泪,哭哭啼啼,好不可怜。 傅云英安抚他几句,留下他。 忙到半夜才睡下。 翌日早上起来,傅云英又去朱和昶房门前等着。 小太监告诉她,朱和昶不在,出去散闷去了,让她回去等。 她真的回去了。 下午再去,小太监又道:“小爷睡下了,说不见你,你明天再来吧。” 傅云英笑了笑。 手中折扇一抖,对身后的锦衣卫道:“绑了。” 锦衣卫应喏,二话不说,上前几步,大手一张,将几个小太监双手捆缚在背后。 小太监们又惊又怒,脸色紫胀,滚在地上挣扎:“大胆!” 傅云英收起笑容,看也不看小太监们一眼,下巴朝里头轻轻一点。 “进去看看。” 朱和昶到底在做什么? 吉祥飞快答应一声,一溜烟跑进去。 第128章 小惩 吉祥进去之后,很快出来。 他神色古怪,走到傅云英身边,小声告诉她,朱和昶确实没有生病。 朱和昶躲在被子里面掉眼泪。 “眼睛都哭肿了。” 吉祥说,一脸心疼。 从小到大,小爷什么时候哭过啊!吉祥这些天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头,娇滴滴的小内侍,每天干最累的活,吃不饱,睡不香,一滴眼泪没掉,也只有见到傅云英的时候才哭几嗓子博同情。但看到朱和昶通红的眼圈,他立马急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们家小爷,怎么能哭呢! 傅云英皱了皱眉,示意袁三在外面守着,走进屋。 虽然只是茅檐草舍,但屋里的陈设精美奢华,地上铺了毡毯,窗前挂纱帐,桌前设炉瓶三事。 烧的是百合香,香烟袅袅。 傅云英走到床边,掀开罗帐挂在鎏金铜勾上,床上一团被子鼓起一大坨。 这一坨,自然就是朱和昶了。 床里的人听到动静,在锦被底下动了动,抬起一张哭花的脸。 傅云英眉头轻皱。 “云哥!” 朱和昶泪眼朦胧,好半天才认出她,又惊又喜,哗啦一声掀开被子,光脚踩在脚踏上,往她身上扑。 傅云英躲了一下,搀着朱和昶的胳膊让他站稳。 她虽然没有朱和昶高,但力气比他大。 朱和昶本来想抱她的,几天没吃饱饭,饿得手脚发软,被她一挡,晃了两下才站稳。 傅云英细细打量他,他一双眼睛果然如吉祥所说,哭得红肿,人也瘦了,下巴尖尖,没精打采。 她扫一眼旁边桌案上攒盒里的点心果子,道:“先吃点东西。” 朱和昶摇摇头,拉着她一起坐在床沿,虚软的身体往她身上一靠,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傅云英双眉微蹙,几年不见,朱和昶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几乎是十岁时的傅云启,整天哭哭啼啼。 看他哭得伤心,不好拉开他,温声问:“小爷为什么伤心?” 朱和昶眼泪糊了满脸,肩膀一抖一抖,扒在她肩膀上,哽咽着道:“云哥,我老爹是为我死的!” 说完,愈发伤心,泪如泉涌。 傅云英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 …… 朱和昶身为楚王世子,鲜衣美食,娇生惯养,每天无忧无虑,除了见不到云哥稍微有些寂寞之外,真的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好端端的,老爹忽然生病了。 老楚王的病来得气势汹汹,两天内就没法走动,每天躺在床上,气息衰弱,脸色苍白,不缠着儿子要儿子陪他打捶丸,不随便调戏良家妇人,也没法处乱跑了。 致仕归家的太医、声名远播的神医,还有张道长,全都被长史请到楚王府为老爹诊治。 太医们摇头叹息,告诉朱和昶,老楚王时日无多,药石罔效,还是预备后事吧。 这对于朱和昶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是楚王的老来子,生母早逝,从小由老爹亲自教养长大,老爹既当爹又当妈,父子感情深厚,寻常老百姓家的父子也没有他们这么黏糊。 老爹就是他的天。 有老爹在,朱和昶什么都不怕。因为老爹疼他,谁也欺负不了他。 忽然有一天,这天要塌了。 老楚王把他叫到床榻前,气若游丝,费力抬起手拍拍他的脸,“我的宝儿啊……以后爹没法看着你了。” 朱和昶跪在床前大哭。 老楚王看着他,目光怜爱,挣扎着坐起来,叮嘱他要好好听长史的话,府里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能信,怎么收服钟家和杨家…… 朱和昶一句都听不进去,他抱着老楚王不撒手。 几天之后,老楚王从昏睡中醒来,幽幽地叹口气,轻抚儿子硬钻进自己怀里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