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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 衡南不是不知事的人,再得意也不能过头,瞟了一眼:“不要了。就剩三支了。” 盛君殊将箭囊拿起来晃了晃,果真就剩三支,搁在地上,俯身抽一支:“用完它。” 二人玩得一身汗,一并往回走。天上飘着一团轻盈蓬松的云,很舒懒。盛君殊仰着头,眼珠里映着湛湛的蓝,侧头,衡南怀里抱着他的衣服,只是咬着嘴唇,看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冷不丁让盛君殊拍了一下后颈:“抬头,别这样走路。” 捏破了自尊,衡南的脸色陡然一沉,步子猛地加快,将他甩在后面:“我就喜欢这么走。” 这是十几年,筷子压在小儿头顶上,压出来的卑服。养在笼子里的鸟,千百次拍翅膀撞击在笼顶上,早就忘记了如何朝上飞。她不喜欢面对。 “……你可以这么走。”盛君殊赶上来,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后颈骨,笑道,“你年纪还小,久了脖子弯曲,日后头晕。” 衡南破了功,笑着躲,刚要说话,前面忽然一声重重的咳。她回过头,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只见薛雪荣双袖交握,正端端站在面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要不是盛君殊拉她一把,她刚才差一点就撞在薛氏身上。 “婆母。”她退了一步。 “母亲。”盛君殊干脆将她拉在背后。 “君殊来,娘有话跟你讲。”薛氏好像不欲同衡南纠缠,只拿眼睛扫了她一眼,便抛下他们,顺着回廊,走到旁边的亭子里,捋平衣裙,在石椅子上端坐。盛君殊拍拍衡南,教她先行。 开春人情走动频繁,薛秀荣近日忙昏了头,好容易得了空来找盛君殊,就看见那蹄子没规矩地蹦来蹦去,怎么看怎么心烦,拧着眉吁了口气。待盛君殊走近了,那不悦才被溺宠冲散,伸手整理爱子衣袖:“你出来玩带她干什么?” 盛君殊敛目,沉默一会儿:“少个人拿衣服。” 公子心里是通透的,知晓怎样同母亲说话,能叫剑拔弩张的女人顺气,薛秀荣果然被逗笑了。 “母亲从哪里过来?” “刚在前厅见过你表舅。你表舅提着礼过来,想说两家人什么时候有机会聚一聚。想叫你过来,怕打搅你读书,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薛秀荣此次过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同他说说与薛雁那门亲事。盛君殊是家里的珍宝,平素人情往来,虚伪繁琐,薛雪荣怕消磨他的灵气,很少叫他参与,结果弄得他于世情多处不通,连亲事都是她和老太太做主定下,他自己全然不知。 她兄长时来拜访,也就是三番五次拿行动催促她,早点跟盛君殊铺垫,以免事到临头又有变化。 “表妹?”盛君殊不解地看向薛氏。 “你小时候最有印象的,过年还一起玩过。小小的人儿,坐在我们池子边钓鱼,你表妹钓不上来直哭,你替她钓了十条,还给她摘花戴在头上,你还说长大了娶她,把我和你表舅逗得直笑。” 这猴年马月的事情,盛君殊想了又想,全无印象,只肯定一点:“那话我没说过。” 叫人一针刺破,薛氏脸色尴尬:“咳,那就是你表妹说以后嫁给你好不好,你没否认。总归时间太久,娘也就记得个大概。” “君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同你祖母商议着,该给你定一门亲事。这金陵城内的姑娘,我们都相遍了,配得上你的,都挑出来给你祖母参看,你祖母看来看去都挑不中,说别家姑娘咱们不熟悉,不如要个知根知底的,哥儿的那个雁妹妹就不错。端庄大方,性子又懂事,人家求亲的门槛儿都蹋破了;别家姑娘哥儿还不知要不要,你雁妹妹不是到咱们家玩过吗,你们处的很不错。” 孰料说了这一长段话,盛君殊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微微蹙眉:“娶妻,我为什么要娶妻?” “为什么?”薛雪荣有些暴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哥儿,你已十八了,该找个人照料你,这人不是丫鬟,不是你母亲祖母,是要跟你携手一辈子的女人。娘这么跟你讲,你明白吗?” 盛君殊漆黑的眼睛,平静得几乎透净:“我马上参加会试,缘何多添一事?” 薛氏气笑了:“你当你是贫苦书生,考试重若性命?咱们家受了恩荫,你就是躺着什么都不干,也金陵都有一官半职。你喜欢读书,非得考试,你父亲栽培你,让你一路考着玩去。你考不上,没人笑你;你要不娶妻,才惹人耻笑。” 盛君殊默了半晌,只觉得鸡同鸭讲。但他一向内敛,不善争辩:“不是已经有妾了吗,谁会笑我。” “她?你提她?”薛雪荣大呼,“我的儿,你是真不知道妻妾分别,还是在同娘装傻?谁还能只有妾,没有妻?” 盛君殊道:“那把衡南扶正,何必麻烦。”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了?”薛氏大怒,“我同你讲表妹的事,你非绕到别处去,满口胡言!婚事已经定了,就在九月,你表妹心悦于你,现在你是娶还是不娶?” “我不娶。” 薛氏急了:“为什么?” 盛君殊实在想走:“我连她面也未见过。母亲已经替我做主了一个,现在又要做主一个,我要这些做什么?您说表妹喜欢我,小时候见那一面,我都记不起来,她能喜欢什么?怕是表舅的托词,趁早回了,也好让表妹做些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