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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薛雁脑子里嗡嗡作响,“我马上就要进门了,府里还有好多事……” “你嫁个屁——”薛梁吼道,“我看你以后能嫁给谁!” 他拂袖而去。 薛雁坐在地上,看着瘫倒的灯烛,瞳孔一缩,骤然颤抖起来。 难道—— 她让人发现了? 天啊。 可是,怎么会呢……是她巧舌如簧,辩解了吗?一个贱籍婊.子的话都有人信? 真的发现了。功亏一篑,从天上到地下。 她还没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失败的后果…… 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表姑娘!”丫鬟来扶她时,薛雁颤抖,身子像一滩烂泥一样发沉,眼一闭,昏厥过去。 * 衡南双手闭上门,将夜色和喧嚣虫鸣一起隔绝在外。 众人心神疲惫,前半夜的闹剧是静了。但她知道,考验才刚开始。她的血液涌动着,清醒得发热。 “公子,喝点水吧。”她俯身添水。 盛君殊沉默地坐着,衡南的动作越发轻柔,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的时候,她甚至做好了让他反手泼一脸水的准备。 盛君殊没有泼她。他只是疲倦地握着茶杯,闭了闭眼睛,很轻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垂下眼。 “你跟我装傻。” “我听不懂公子说什么,喝水吧。” “衡南。”盛君殊的黑眸危险地看着她。 衡南笑了笑:“我去铺床。” 盛君殊从后面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猛地拽回来,按在椅子上,他的手很热,眼睛里剧烈的情绪也隐忍着:“我想听你自己说。” 衡南微笑看他,她的妆还在脸上,眼睛很黑,又深深的,美而虚假,假得近乎挑衅,像个傀儡人偶。 “你哭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盛君殊看着她,手探进她的袖子里,轻轻转动她手腕上的手镯,这手镯是她陪嫁,镶金珐琅的,上面有几朵金色牡丹花。 “当然是因为委屈才哭,你松……”衡南神色动了一下,想抽回手,盛君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右手在那几朵牡丹花上快速尝试按过去,“咔哒”一声—— 机括开了。 褐色的药丸掉出来,从她裙摆滑落,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两人俱是一静。 盛君殊看着那颗珠子,冷笑一声:“小端背过身去捡玉珠的时候,你干了什么?” 衡南垂着睫毛,半晌,抿唇:“公子这都能猜到。” “不是猜,是看。”盛君殊定定看着她,“我亲眼看着你调换了双鱼玉雕里的药丸,只怪我当时没意识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又在干什么,为什么摸了那个还要专程洗一趟手。” 他道:“薛雁要是真使苦肉计,何必以身犯险,若不是真疼,怎可能喊叫得那么真。” 衡南不说话,斜睨地上那颗药丸。 那才是薛雁在双鱼玉雕内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道具。 衡南靠在椅子上,斜看他笑:“她既有此意,我助她一臂之力,不好吗?” 还在笑。 盛君殊目含愠色,陡然甩开她的手臂。 “叫我藏在床帐背后,也是故意的。”盛君殊道,“因为你知道全府上下,谁的话都可能被推翻,唯独我来做这证人,才可能一击必杀。” “你早就知道。”盛君殊说,“你什么都知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衡南伸了个懒腰,寂寞地摸了摸唇,看向天花板,“看场大戏不磕瓜子,真浪费。” “你知不知道我一路在担心什么。”看她的模样,盛君殊觉得自己可笑,“我怕薛雁没了,你身上背条命!” “那又如何。”衡南笑道。 “你说什么?” “那又如何。”衡南道,“一条两条三条,你信鬼神吗?我不信,我才不在乎。” 盛君殊看她的眼神很绝望。 是了,精心浇灌出的富贵花,笔直栽种的松柏树,干干净净的天地灵气蕴养,清清白白的冰雪之水濯灌,敬天地君亲师,知道何为坦荡正义,何为问心无愧。 他太干净了,她从正面抱他,污水从正面流下,从背后抱他,污水拖行一地。 “那是人命。”他说,“薛雁有罪,罪不至死。” “我管她?”她恶毒地笑道,“她管过我吗?你们家里给小端上刑的时候,管过小端的死活吗?高门世家,只管人,不管蝼蚁,真虚伪。” 她习惯性竖起尖刺,说了,她又后悔,像一个晶莹剔透的器皿,拿起来就给她摔碎。 盛君殊无言以对,点了点头。 半晌,他轻轻道,“你是这么想的?” “这个装毒的镯子,你一直戴在手上,我抱着你睡觉的时候你都不曾摘下来,这么久了,你……”盛君殊笑了,竟说不下去。 很奇怪地,他的底线一退再退,他甚至可以原谅她睚眦必报,可以原谅她假模假样地流泪。 原来唯一在心里溃烂生疼的,是她宁愿以帘子盖住他,把他缜密地算作计划的一环,都不曾告诉他一点只言片语。 “——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感觉到吗?” 衡南喉咙里充满鼓胀的铁锈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心里的火越燎越旺,挑衅地抚过他的鬓角:“我何必费这心神,一个开瓶的起子,闭着眼睛,不也能伺候好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