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
我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看着这些画,秘密就在画里,是什么秘密呢? 一直到夜幕降临,也没看出所以然。这些画包罗万象,画什么的都有,山川河流,田间地头,还有大宅深院,修罗地狱,没什么主题,整个一大杂烩。 不过呢,这些所有的画作风格比较统一,都是一个调调,所以也不算突兀。 我在想,会不会入画才能发现里面的秘密?那只猫毕竟不是凡品,是银狐居士转世,它能入自己作的画,必有其法门,我够呛能进去。 想到这,我开始凝神入定,以前也入画过,用李瞎子教授的内观方法再入画,却发现怎么入定都进不去,只能作罢。 从这天开始,我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观画。凌晨三点起来先到山泉冲个凉水澡,然后喂鹿。可也别说,这凉水澡冲完之后,到了晚上我身上那些阴魂竟然不怎么发作了,我免除了很多痛苦,能睡个安稳觉,连带着身体也健康了很多。 至于后山的那处猫窝就不去了,去了也没用,从山上下来我就到佛堂观画。早中晚的功课还是要参加的,后来看画看的我都魔怔了,每一面纸上画的顺序,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刘茵看我天天钻佛堂,她也跟着进来,我们彼此没有交谈,就是观画。 这座佛堂避阴,大白天的阳光也很难照进来,光亮全靠屋里四角的落地灯,十分昏暗。这些画看着也有感觉,光线黯淡,那些画犹如真实情景一般浮现在纸面。 那天下午,我、刘茵和刘嘉嘉正坐在佛堂里观画,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侧脸去看,那只猫出现了,从门缝钻了进来。 自从上次抓它,到现在它还是第一次出现,它落地无声,十分轻盈地来到一个空着的蒲团前,纵身跳了上去,视我们为无物。 我保持冷静,对它视而不见,这只猫能出现在这里极其不容易,如果再一次抓它,恐怕以后很难再看到它了。 我们三人一猫就这么看着,刘茵和刘嘉嘉姊妹俩对这里的画作也是相当入迷。 眼前这些画撇开玄机不谈,美术造诣其实相当高,看着就有很强的美感。 夜幕渐渐降临,外面黑了,我轻声说:“你们姐俩先回去吧。” 刘茵答应一声,搀着刘嘉嘉往外走,嘉嘉这几天跟着做功课,表现愈来愈好了,不再发脾气,也不再动不动掉眼泪,只是现在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等她们走了,佛堂里只有我和那只猫。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在画中泣 我走到门边,轻轻把门关上,那只猫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它压根就不怕我,眼神里带着不屑和蔑视。 我拉过蒲团坐在它的对面,轻声说:“银狐居士。” 猫看了看我,收回目光继续观画。 它不理我,我也要说,我清清嗓子:“银狐居士,听闻青蛇师傅讲过你的前世经历,我觉得你应该皈依佛门,继续自己的修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浪山间。” 猫趴在蒲团上,嘴里居然发出“嗤”的一声,那是鄙视的声音。 我心里有数了,银狐居士神通广大,就算死后成猫,也有着前世的记忆,能记下多少不知道,但它是知道自己的前世是银狐居士,而且保留了部分的神通,更绝的是它继承了前世的高傲。 我说道:“银狐居士,我听过你的事,只恨没有和你生在一个年代,无法目睹你的风采,想来你也是高傲的人。不过呢,你的高傲最终带来的只是偏执,佛门讲放下,道家论逍遥,你实在是我执太重了。” 那只猫根本不看我,歪着头,意思是你懂个屁,毛还没长齐就跟我论佛门短长。 我说道:“青蛇师傅让我抓住你,还要驯化你……” 说到这,猫抬起眼看我,诡异的猫眼里都是警惕之色。 我说道:“这是青蛇师傅给我定下的死规矩,如果做不到就永远不能下山,我这么一想,咱俩迟早要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正好趁现在有这么个机会。” 我还没说完,那只猫一个纵跃跳到门口,用爪子拨拉着门要拉开。 我也不阻拦它,慢慢走到画前,抚摸着眼前的画作:“银狐居士,为了抓你就要先研究这些画,这些天我是早也看晚也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猫不走了,转过头看我。 我说道:“我的结论就是,这些画中看不中用,看着挺漂亮,也仅仅是画工精湛而已,其实没多少禅意在里面,这是你前世临死前所做,可见当时的你没悟!” 那只猫的眼神里都是敌意,能看出非常不高兴。 我说道:“留着这些画有什么用呢,狗屁玩意,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只是迷惑人的双眼罢了。”说着,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擦亮火苗,对着纸拉门就烧过去。 猫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喵”的愤怒一叫,纵跃着扑过来。我这时候也是豁出去了,把打火机的火苗凑近纸拉门,上面都是纸做的,见火就着,“忽”的一声烧了起来。 眼前的画先是烧了一个小洞,紧接着围绕洞的边缘火苗急速扩散,如涟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燃烧。 猫跳到起火点,用爪子拼命扑打着,趁着它扑火,我又走到另一扇纸拉门前,点燃了上面的画。这一下,猫真是愤怒了,喵喵叫着腾跃在空中,两只爪子直直抓向我。 我急忙道:“银狐居士,你是得道高人,难道为了这些画,你要伤人吗?!” 猫在空中明显一滞,继而继续往前扑,正跳到我身上。这只猫别看个头不大,可肥粗老胖,常年登高爬远,肌肉的结实也非普通家猫能比,力气极大,我站立不稳,竟然被它扑的往后面倒。 后面正是起火的纸拉门,我和这只猫一起倒向纸门,就在碰到纸门的瞬间,我眼前一花,随即是眩晕,这个过程也就一瞬间吧,等眼前清晰的时候,我顿时吓了一跳。 我看到自己在一处庭院里,其时正是开春之际,树头结满桃花,落英缤纷,小河流淌,还真有点红楼梦大观园的意思。 眼前站着一个少女,长得像混血儿,深眸黄发,即温柔又乖巧,正是二八佳人。她好奇地看着我,问:“你是谁啊?” 我翻身站起来,四下一看,陡然就是一惊,我靠,我被这只猫给带进画里了!它在哪呢? 正想着,凉亭处走过一只大灰猫,猫眼狭长,正是它。 我赶忙跑到凉亭前,对着猫说:“你怎么把我也送进来了。” 那只猫看着我,居然可以口吐人言,冷冷道:“你不是说我的画狗屁不是吗,那你就看看这狗屁不是的威力。” 就在这时,院子外像是炸了营,有不少家丁、丫鬟、老妈子什么的跑进来,老远招呼:“小姐快走啊,外面走水了!” 我和这位小姐一起往外看,只见院墙外面烧起了通天大火。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这把火就是我放的,燃烧了这幅画!没想到画中已自成一方世界。 那只猫轻佻地看着我,趴在地上。我冷笑,没有说话,陪它坐在地上。 时间不长,大火烧到了墙外,那么大的一堵墙说着就着,火势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的烧得犹如火焰山一般。有丫鬟拉着小姐要走,小姐提着裙子来到凉亭里,急着说:“喂,大火就要来了,你干嘛不走?”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这小姐也算是真性情了,居然跑到亭子里拉着我的手,一起往外跑。 那只猫也站起来,咪咪叫着,懒洋洋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从后门出了院子,大火蔓延的速度极快,这时候就烧到了刚才的凉亭处,整个亭子都淹没在大火里。 我暗暗心惊,如果我在这里被大火烧着,会不会死在画里? 后街套着马车,大街上乱得跟什么似的。富豪之家都套着车,没有钱的穷人拖老带幼在街面上挤着,那么宽的一条路水泄不通。 我被小姐拉着坐在她的车里,那只猫也跟着上来,看着我,用人语说:“画中也有生命,你是不是还觉得烧画这个小聪明的举动挺过瘾的?” 我没说话,心乱如麻。 车老板挥动鞭子,车轮嘎吱嘎吱动起来,小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撩开帘子问外面的家丁,“我爹怎么样了?” 有人答,“小姐,老爷和几位姨太太已经烧死了,他们正在收拾细软,大火就烧到了。” 小姐闻言,脸色苍白,眼泪滴答滴答往下落。 我实在不忍,赶忙说:“小姐,这里只是一幅画而已,本就一场空,你不要伤心。” 小姐哭着瞪我一眼:“死的不是你爹,你凭什么说这里是一幅画?” 我无奈说道:“我是从画外来的,这把火就是我烧的。” 小姐看着我,粉面大怒:“你滚,下车,滚!” 那只猫趴在那里,嗤嗤怪笑,谁知道那小姐踢了它一脚:“你也滚。” 我和猫都从车里撵下来,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走,往后一看,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正如洪流一般从后面席卷而来。 我眼睁睁看着很多人被席卷进了大火,顿时烧得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那只猫就在我身边跟着,看着我的窘态。我知道,这画本来就是它所画,它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所以也不着忙,就想看我怎么办。 猫的心思肯定是这样的,你不是烧画烧的那么潇洒吗,那亲身进来尝尝这个后果吧。拿嘴皮子说话谁都会,事情临到头上看你小子怎么办。 我其实心里也挺乱,表面不能露出来,说实话,烧画这个举动其实我已经计划很久了,会引发的后果也想过,所以那天我才会问青蛇师傅,是不是只要抓到猫,什么手段都行,她也点头了。 我并不是灵机一动,更不是冲动,这些画是银狐居士的执念所在,破执怎么办,那就烧了它呗。 此刻我跟着人潮往前挤,周围的景致变化极快,本来是古代江南的感觉,走了没多远,就变成了阴霾下的大河大川,像是直接穿越到了战火纷飞的中原。 这里的人流更多,服饰大不相同,混杂在一起,乱劲都别提了。这支避难大军浩浩荡荡,人越来越多,场景在不断地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后面紧紧相随的大火。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随着纸拉门上火苗的扩展蔓延,画中的面积也在慢慢缩小,最终整幅画都会被大火吞没。 这些画中人的命运其实已经决定了,怎么逃都是枉然,最终的归宿只是一条死路。 避难大军,走到最后人是越来越少,此刻的场景居然成了地狱,广袤的黑色大地上浓烟滚滚,迷雾弥漫,隐隐能看到无数挣扎的阴魂,牛头马面穿梭在黑雾中,耳边能听到深处传来的凄嚎呜咽,血海滔天。 走到这里,像是预告了所有人的命运,很多人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处蔓延而来的如火焰山一般的大火。 这时前面有消息传过来,众人纷纷议论,说路的前面是一处断崖,高有万丈,下面深不见底,已经没路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执 大火无情,很快烧到了山边,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热浪。原本在地上坐着的人,坚持不住,都爬起来跑,形成巨大的人浪朝我们涌过来。这里真是人山人海,本来大家还挺害怕地狱景象的,可人这么一多,这股恐怖气氛就给冲淡了。 这里的人素质都挺高,到了生死关头也没看谁丧心病狂,所有人都在扶老携幼,互相扶持着。那小姐和家人挤散,摔在地上,我看到了不能装看不到,过去把她扶起来。她哭着说:“这把火真是你烧的?” 我沉默着点点头。 小姐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不用你管我。”说着,提着裙子挤进人群。 我怅然若失,地上那只猫出冷笑:“怎么的,动心了?你还觉得这里只是一幅画吗?” 我没搭理它,跟着人群往前走,大火呼呼烧过来,人越挤越多,走着走着就挤不动了,人群还在涌。单个人的力量完全可以忽视了,整个人群形成巨大的漩涡,找不到节点在哪,只能随波逐流往前涌。 走着走着,天空出现了无限翻滚的黑云,犹如黑海波涛,极其壮观。我看到前面的人群像是割韭菜一样,成排成排的从高耸的悬崖边缘往下掉。 他们也不想掉,可架不住后面的人群翻涌,一个劲挤着。我急得大声喊,不要挤大家不要挤。可每个人都身不由己。那只猫爬到我身边一个人的头上,蹲在他的肩膀上,冲我冷笑。 挤着挤着,就到了我们这一排,越靠近悬崖越能感觉到冷意森森,往下一看,简直就是深渊,用深不见底都不足以来形容我看到的景象。悬崖下面是虚无的漆黑,能迅感受到一股空虚的压迫感,这个虚无的巨大空间能有多大?无法想象,这正是让人不寒而栗恐惧的源头。 我前面的人成排成排往下落,下去了就下去了,连点动静都没有,就被虚无给吞噬。 那只猫道:“这里已经到了画的边缘,大火最终会烧毁一切,不留痕迹。只要你求饶,说自己错了,我还是可以带你出去的,以后那个青蛇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我是错了,”我说:“我的错不是对你的歉疚,而是对画中人的歉意。其实有个道理你应该想到,你既然在纸上创造了生命,那么这生命就必然如纸一般的脆弱。” 那只猫冷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看你死到临头会怎么办。”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被后面一推,整个人摔了下去。 就在掉落的一瞬间,我猛然把住悬崖下面有块凸起的石头,这时,那小姐也往下落,我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