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毕竟穿衣人是花山院这一代的家主，十歌从不提起的亲生父亲，花山院凛。

    微卷黑发下嵌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模样精干，完全看不出是和咸鱼有什么血缘关系。

    纪天音以前接触过御九家的主人，自然对他的长相不陌生，只是得知那人是十歌的亲人感觉自然不同，总觉得这一家的懒惰基因都被十歌继承了……

    以花山院凛的身份，独自前来仓库区明显是找人，视线在蓝色工人服上停顿片刻直奔十歌而去，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你还没有懒死在外面？”

    十歌无精打采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不自在：“我们是低调潜入，你这样直接找过来很容易引起怀疑。”

    花山院凛冷哼：“我把监控器关了才过来的，坏不了你的事情！——你在通讯里还没说自己要做什么，现在不会有人监听，总能说了吧？”

    “啊，解释起来好麻烦……”十歌倦怠地打了个呵欠。

    “那就滚下去！”花山院凛愤愤地提高声音，古怪的视线扫过纪天音，“自从几十年前你和家里断绝关系后，我再也没跟你说过半个字，想了解你的任何动向都要从星网上查……连叛逃的消息也是媒体先知道，如今第一次见你主动给我打电话，连原因都不能问吗？”

    几十年之间，上千个日日夜夜，他都没有机会以父亲的身份与懒到连名字都不想要的儿子对话，哪怕在帝都的宴会上，十歌要么不出席，要么见了他也当空气。

    而现在，不孝的儿子低垂着头：“没什么可说的，你亲自出现在这艘普通货船上反而会让帝都觉得不对劲，如果因此怀疑就糟了。”

    语气异常冷淡。

    纪天音作为外人，很识相的一言不发。

    她对花山院家主的印象，是个人到中年也精神十足的男性beta，不知道他还有作为慈父的一面，可以一个电话就同意将帝国的通缉犯带上飞船，为了稳妥，还亲自出马来给他们保驾护航。

    却自始至终都被儿子拒之于千里之外，甚至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十歌根本不会联系家里。

    花山院凛终究是说一不二的大家主，气恼地原地踱了几步，转身就走：“飞船上还放了其他贵重货物，是送给御九家其他家主的礼物！”

    有这个理由，他出现在这里才变得名正言顺。

    木屐的清脆足音哒哒走远。

    十歌才收起冷淡的表情，凝视父亲的背影。

    从遗传学考虑，alpha与beta结合的后代只有不到20%的几率是alpha，觉醒异能的几率更低。

    但几率低并不代表完全为零。

    十歌从察觉到异能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强制征召入伍，而军部向来不允许异能者战士与掌握经济命脉的御九家交往太深。

    那么未来已经很明晰了。

    只要他在军部出头，阿萨大帝为了平衡实力一定会限制花山院的权力，说不定这一族就此没落，不再是御九家的一员。

    或者走上另一条路。

    ——他与家人断绝关系，几十年都当彼此不曾存在，没有来往就没有威胁。

    架在脸上的无框眼镜好像蒙了一层水雾。

    十歌将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镜片，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

    第129章

    面对数十年不能相认的家人, 能出口的只有这一声叹息？

    “还有没说完的话就去说吧，我帮你看着。”纪天音放出电流触觉丝感知四周，提醒了一句。

    十歌凝视花山院家主稳健的背影, 摇摇头：“没这个必要，我去睡觉了。”

    不管是当年与家里断绝关系后成为黑医, 还是不久前差点死于钋中毒……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对懒惰的咸鱼来说都不值得浪费精力去提起。

    纪天音不太会劝人, 敏锐地抱臂跟在他身后：“因为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

    十歌走向工作人员宿舍的脚步微顿：“……嗯, 反正不能把遗书留给他们，总不能连这件事都懒得做。”

    给家里打这通电话，既是求助，也是告别。

    他作为帝都科研院最杰出的生化武器专家，杀死的敌人并不比先锋队的双胞胎少，但那些死者里就没有一个完全无辜的人吗？

    十歌从来不考虑这些，比起浪费感情不如多睡一会儿，所以从来没有愧疚或不安的多余情绪。

    本来只打算和家人在通讯里说几句话，今天却看到了花山院家主本人, 已经消耗许多精力开启了名为“满足”的心情。

    七英杰走上真正的绝路，无法后退，只好用自己的方式与珍视之人进行道别。

    哪怕在五年前主帅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们愤怒失望到了极致也没有与帝国为敌的打算，如今再回来, 却背负着为克诺修斯篡位谋反的任务。

    阿萨大帝在野望中陷入疯狂，不管不顾的筹备扩张战争，但无论如何, 七英杰的行为都是背叛。

    高居皇座上的帝王信任这群人，并给予他们无上的荣耀……他们今天却悉数选择将利刃指向效忠的旧主。

    推翻以往坚守的一切。

    纪天音在轻而笃定的回答声里略微走神……

    战士们在行动之前总要留下遗物和遗书，如果出了意外则由幸存者交给亲属。

    纪天音一次也没留过这种东西，因为没有值得重视的人。

    ——可如果和旁人道别，要选择谁？

    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布洛德。

    不过想也没用，这次他跟着来了，计划顺利则功成身退，如果出了事也是两人死在一起。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十几年前我爸就和我妈做试管生了个新后代，是个没有异能的女性beta，可以继承家业，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十歌揉捻着假发，懒洋洋的声线里带着迫切想和人说话缓和心情的急躁。

    纪天音在思考中回神，很配合地追问：“你见过她吗？”

    十歌刚要点头，却贱气十足地笑起来：“大小姐，我那个妹妹现在比你还高啊哈哈哈哈……”

    “继续笑吧，看我以后还会不会管你的破事！”纪天音头顶呆毛嗖的愤怒立起，恶狠狠捣了他肚子一拳。

    放在以前，这种力道足以让胆敢挑衅主帅的家伙晕过去，不过她没用异能，多少算手下留情。

    头发至今还没长出来的重伤患十歌，捂着腹部闷咳一阵：“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你爸爸啊，注意点态度，别露馅了！”

    纪天音头也不回的甩开他向前走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七英杰的每个人都有必须背叛的理由，她亦是如此。

    她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

    如果有的话，她希望所爱之人，都生活在更好的世界里。

    这个从未提起的愿望支撑她从蛮荒星的平民成为第一将军，也让她改变这个世界。

    ……

    蓝星，太空港。

    一支登记资料上填写生鲜食品的货运船队静静驶进港口内，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纷纷走出对接舱，清点货物。

    一个个巨型集装箱在机械臂的辅助下拆卸出库，经过扫描后，经由传送带运向通往地面的太空电梯，进行下一步分拣。

    拜发达的星际物流业所赐，这种规模的船队每天来往频繁，工作人员处理起来的动作也相当娴熟。

    一脸中年失业的颓废大叔操纵机械臂抓起集装箱，小个子儿子就在一旁静静观看。

    异常瘦弱的男人对着光脑仔细核对清货单。

    涂着浓妆的艳丽女性正在补妆。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普通。

    直到最后一批货物降落地表，一大群货运员的工作随即结束，勾肩搭背地通过客梯来到地面。

    太空港的摄像头录不到这群人离开后的景象，所以也不知道，大叔和青年和小孩子在离开后陆续登上了同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

    克诺修斯为篡位筹备许久，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能力范围内的一切，包括从花山院家的船队离开后使用何种交通工具。

    几辆半旧的面包车停在太空港的地面设施外，型号外表各不相同，唯一的特征是全部相当落后，和最新款的悬浮车简直天差地别，别说飞起来，破的甚至让人怀疑它能否在地上平安行驶……

    不过这些只是表象。

    “面包车”内部荧蓝的光幕闪烁，带来大片里才能看到顶尖科技感，装配了间谍专用光脑和反对地武器追踪系统，三秒就可通过拟真全息投影更改外观，甚至连轮胎都能防弹。

    加密通讯频道内。

    纪天音刻意压低至沉稳的声线命令：“一队通过6号电梯抵达地表，没有人跟踪，保持联络。”

    前往帝都的九个人分为三队。

    一队由她、十歌、林间萤与关夜飞组成，骑士先生由于身高过于瞩目，干脆让他坐轮椅了；布洛德带着双胞胎和女装的言陵组成第二队，从其他通道离开。

    至于第三队，只有马卡龙一个人。

    倒不是这个抖m人缘差到没有人愿意与他同行，而是与其他通缉犯相比，他的重要性对帝都来说弱到忽略不计，稍微伪装一下就能乘坐客运飞船光明正大的进来。

    布洛德略带兴奋的回答：“我才带着小崽子们找到交通工具，需要现在过去找你吗？”

    “不用，目的地汇合。”

    “诶……可我担心离开太久你会不自觉做巢……”

    频道里突然异常寂静。

    “闭嘴！”前第一将军被戳破隐秘的那面，声音愈发冷酷，“开车。”

    “明白。”坐在驾驶位的关夜飞踩下油门。

    小型面包车驶上公路汇入纷杂的车流，前往一行人暂时的落脚点。

    极远处的天空下，一座超级现代化的城市巍峨屹立，高耸入云的银色建筑反射着璀璨日光，有种梦幻般的奢靡。

    永远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快节奏的生活让每个人都显得异常忙碌，街头活跃的除了人型生物，也有来自附近星域的其他种族。

    这里是帝都，有钱人很多，可也不是人人都生活无忧。

    从偏远疆域或农业星前来实现远大梦想的年轻人，只有真正接触后才会发现，这座梦幻之城只会吞噬梦想。

    到手工资只能勉强维持生存，而且完全追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八环内的租房价格都是不菲支出，想要活下去，唯有不断降低对生活质量的要求。

    渐渐的，环绕帝都外围形成了外来务工人员的聚居地，反正磁悬浮交通相当发达，上下班都不算困难，只是清晨要早起三个小时挤地铁……

    由于缺乏规划性发展，再加上要保护帝都的环境及水源，外来人员聚居地的各个方面都相当畸形，又称环帝都贫困带。